: : 隔離島 Shutter Island : :

馬丁·史柯西斯 2010《隔離島 Shutter Island》IMDB 8.1 / Rotten Tomatoes 68% / 豆瓣 8.6

「這地方讓我想到一件事，怎麼樣比較糟? 當一個怪物活著，或是當一個好人死去? Which would be worse: To live as a monster, or to die as a good man? 」

結尾前雷德斯說的這一句話，我認為是在全片之上最重要的一句話，接著結尾在象徵「成為幽靈」的燈塔畫面，而且籠罩整部片的暴風雨，在最後一幕瀰漫著陽光，這之中，必定有些隱喻關聯存在。

故事開始在一片汪洋中，難以適應航行的聯邦探員泰迪和他的新搭擋查克到此查案，Shutter Island，這個與世隔絕的精神病院，收容了被視為無可救藥的精神病患，這天，一名淹死自己三名子女的患者瑞秋，從禁閉她的密室中消失了，奉命來查案的兩人，一到隔離島，便面對眾多不友善的武裝警力，還命他們繳械，劇初在搜索時，上至醫師，下至看護、病患，大家都不怎麼配合，答案像是套好了一般，泰迪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來到奇怪的地方跟偏頭痛的關係，過去的景象成為惡夢夜夜纏著他，整部片一直透出詭譎古怪的氛圍，令人摸不著頭緒。

泰迪訊問跟做夢時，總提到一個名字——安德魯·雷德斯，查克詢問時，他這才回答，原來安德魯·雷德斯是他們的鄰居，他是一個縱火犯，害死了他的妻子 (不過他堅持妻子是嗆死的)，這解釋了為什麼在夢裡，他們的家飄滿灰燼，妻子融成灰飄散而去，但奇怪的是，妻子下身一片血泊，泰迪滿手的血與水。

泰迪說有一次他看見雷德斯被關在這裡的消息，於是他想來到這裡找他，但他的目的並不是報仇，畫面帶到他參與二戰期間，收復過納粹集中營，在那裡有著鋪天蓋地的屍體，他來到辦公室，看著沒自殺成功的軍官掙扎了一小時才死去，又在排序德軍戰俘時，怕他們逃走結果太緊張而將之全數殲滅，「那不是打仗，那是屠殺。我殺的人夠多了，我不是來殺人的。」戰爭的陰影積累在他心裡，那是多麼慘絕人寰的過去。

他繼續說下去，原來，他暗中還查到隔離島正做著非法的人體實驗 :

「瘋子是最完美的實驗對象，他們說的話沒人相信，我去過納粹集中營，看到人能對同類做出什麼事情，我們為了阻止他們打了一場仗，這種事可能在這裡再度發生! 我要找到證據，回去揭發這地方的真面目。」

泰迪的第二個目的便是搞清楚隔離島的來頭，在這裡查克的表現很耐人尋味，他告訴泰迪說「你在查他們，他們也在查你! 造一個假案子把你騙進來，把我們困在這裡! 」查克對此事的態度如此積極，這跟他前後個性不大相像，難道這終究只是導演騙人的手法?

後來，趁著暴風雨離去，島內設施遭到破壞，病患到處竄跑，泰迪混進禁止進入的C病棟尋找雷德斯，結果遇見他認識的喬治諾斯，談話了一番，他決定前往神秘的燈塔，也不確定是否可以繼續信任查克，就在他們鬧僵了的當下，查克突然消失，泰迪以為他被推下懸崖，拼了命爬下去，但沒見到任何人，反而看見旁邊的洞窟傳出火光，他於是進入洞窟。在洞窟中，泰迪碰到真正的瑞秋·索蘭多，她原是一名受人敬重的精神科醫師，沒想到竟被誣陷 :

「你一旦被宣布是個瘋子，做的一切都會被視為是瘋子做的事情，合理抗議則被視為否認現實，聽過前額腦葉切除手術嗎? 他們先電擊病患，然後用冰鑿從眼球刺入大腦，挑出一些神經纖維，讓病患變得更聽話、更溫順，既野蠻又沒良心，你知道身體為什麼會痛嗎? 大腦控制痛苦，大腦控制恐懼、同理心、睡眠、饑餓、憤怒、一切的感覺! 要是你能控制它呢? 重新改造一個人，讓他感覺不到痛、愛和同情心，一個無法被訊問的人，因為他沒有記憶可供認，北韓拿美國戰俘，當作洗腦的實驗品，他們把士兵變成叛徒，這裡創造出幽靈，讓他們出去，做出正常人永遠做不出的事，50年後，世人會回顧說，一切都是從這個地方開始的，納粹利用猶太人，蘇聯利用勞改營的囚犯，而我們，在隔離島利用病患做實驗。」

瑞秋的話，似乎讓一切顯得更加合理，我也因此認為，這許多詳細的資訊跟陰謀，應該不可能只是存在於泰迪心中的想像，而我們也永遠無法知道，瑞秋此人，到底是泰迪的幻想、是泰迪過去的記憶片段、還是泰迪在當下真實遇見的人? 我認為這部片沒有絕對答案，導演也不只是故弄玄虛，雖然我認同後半段泰迪是真的瘋了這個真相，但我不認為瘋子就一定會虛構一切情節，相反的，就如他們倆人的論點「瘋子的話沒人相信」，我覺得這個邪惡的活體實驗真實存在，只是可能是「曾經」存在，當然也可能「正在」存在，可能移往他處，而我們不得而知，相信這個事實，讓整部片擁有更多面向，層次更加豐富，整件事不只是男主角的幻象而已。

驚天動魄的暴風雨過去，太陽露臉，走到盡頭的泰迪被醫師們告知了真相，而現在回頭看此片一路走來的細節，我們可以看見許多隱藏其中的線索 : 除了最離奇的密室消失案件，密室中有著兩雙皮鞋，床下紙條寫著「第4法則」和「67號病患」，在調查瑞秋時，醫生對他說「瑞秋從不承認她在精神病院，她為了維持她的孩子沒死的幻想，創造出複雜的虛構世界，我們都扮演一個角色。瑞秋曾經服藥，壓制她的暴力傾向，但效果時好時壞，治癒她最大的障礙曾經是，她拒絕面對她做過的事。」原來在這裡，醫生指著瑞秋，說的卻是泰迪啊。

再者，喬治諾斯此人對泰迪說的也是肺腑之言「你做的每件事，你的每個計劃，這是一場遊戲，全都是為你設計的，你壓根就不能調查出什麼，你只是一隻困在迷宮的老鼠。你無法查出真相又殺死雷德斯，你必須做出選擇，她已經死了，你得讓她走，你想揭開真相就得忘了她，不然你就永遠離不開。」原來，這一切真的只是整個隔離島陪泰迪演出的一場戲。

來到象徵一切關鍵的燈塔，那裡沒有活體實驗、沒有雷德斯，只有強迫泰迪面對的真相 :

「你來尋找真相，這就是真相，你的名字是安德魯·雷德斯，隔離島第67號病患，你24個月前入院，你犯了滔天大罪，你無法原諒自己，於是發明了另一個自己。你在故事裡不是壞人而是英雄，你還是聯邦警官，來這裡辦案，你揭發了一個陰謀，我們告訴你你是誰、做了什麼，你都一概當成謊言。

我真希望讓你活在你的幻想中，但是你很暴力，是個危險人物，這裡最危險的病患，你打傷過看護、警衛、病患，兩週前你攻擊喬治諾斯，因為他叫你雷德斯，你怎麼樣也不想當他。

典獄長和監督委員會決定，除非我們能讓你恢復正常，不然就得阻止你再傷害人，他們要切除你的前額腦葉，懂嗎? 我向監督委員會發誓，我可以建構精神病理學，用最激進最先進的角色扮演遊戲，我以為只要讓你玩到最後，你會知道這一切是多麼不可能。」

搭擋查克也出現了，只不過這次，他的身份是雷德斯的主治醫師西恩博士 :

「我們跟你說的是真相，蒂羅斯有燥鬱症和自殺傾向，你則酗酒、自閉，不聽大家跟你說的話，她在公寓大樓蓄意縱火之後，你們就搬到湖畔小屋，你太太在湖畔小木屋淹死你的孩子們，你在這裡每晚都夢到小女孩，她老是告訴你你應該救她、救他們每一個人，你的女兒，名叫瑞秋，你能否認她存在過嗎? 」

畫面帶到雷德斯的最後一場夢，在那個風光宜人的午後，在他們努力想要挽回一切的湖畔，雷德斯被迫面對他所見過最終極的惡夢，這個惡夢讓他的罪惡感終其一生驅之不散，這個他難以承受的真相，讓他寧願選擇埋葬一切記憶，潛意識中的記憶則成為幻覺日夜伴隨 :

「她第一次試圖自殺之後，蒂蘿斯告訴我，她的大腦住了一隻昆蟲，她可以感覺得到它敲著她的頭蓋骨，為了好玩拉扯她的腦神經，這是她告訴我的，但我卻不聽。我無法接受她殺死孩子的事實，而我...我沒找人幫她才害死他們，是我害死他們的。」

這個殘酷的事件發生在如此風光明媚的春天，一切顯得如此諷刺，雷德斯不只是無法原諒自己的殺妻之罪，更無法原諒的是他錯過了挽救悲劇的關鍵，他沒有適時地關心妻子的病症，而光是以酒精痲痹自己的知覺，這在過去的年代應該是很常見的事，在精神疾病還被妖魔化的年代，家醜肯定不外揚，一個大家族有幾個被藏匿起來的瘋子也並不奇怪，而且那時世界動盪頻繁，人人都時常得面對戰爭的殘忍無道與生離死別，有很多激烈的畫面是常人所無法承受的，有時候會像夢魘一般纏繞一生，在不和平的年代，就醫或許也不是許多家庭會做的選擇，父權當道，忽略妻子的狀況也極有可能，這種種事實雷德斯無法獨自處理，所以他拒絕面對自己做過的事，產生精神分裂，這一幕，帶著諾蘭最厲害的作品《記憶拼圖》的影子，雖然潛意識知道一切真相，大腦卻反而選擇欺騙自己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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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有許多探討人性的討論，配上全片的最後一句話，也更讓人分不清絕對 :

「上帝最喜歡暴力了，我們的內心有暴力，這是人性，我們打仗，活燒祭品，殘殺我們的兄弟，為什麼? 因為上帝要我們以他之名施暴。」
「我以為上帝給我們道德秩序。」
「這場暴風雨沒有道德秩序，世上根本沒有道德秩序，只有這點，我的暴力能征服你的暴力嗎? 要是沒有社會秩序，當你沒飯吃、餓肚子的時候，絕對會敲碎我的腦袋吞食我的大腦，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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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裡建立很珍貴的東西，但珍貴的東西經常被大家誤解，大家只想要仙丹靈藥，我則企圖做一件，包括你都不了解的事情，我會不擇手段，絕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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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創傷這兩個字來自古希臘文的受傷嗎? 夢境的德語怎麼說? 受傷能創造怪物，而你，你受了傷，你應該同意，當你看見怪物，你一定會阻止它。」

這些意有所指的對話，都讓人聯想到，這些社會正派的醫師、警察，他們是不是打著正義的旗幟，做著世人認為正義之事，然而這一切其實荒謬絕倫? 對瘋狂的精神病患實施前額腦葉切除手術，讓他們成為廢人，而發揚光大的醫師還能獲得諾貝爾獎，如此忽視人權的做法也能被一般稱為正常之人當作正義的解決之道，甚或讚賞歡呼，就算逐漸重視人權的現在，也不一定真能同理病患，還是冰冷的醫療機器，甚或某些極權國家、具有極權理念的人，選擇忽視人權而只為自己的世界而活，在每個人都可能是受害者的當下，所有人也都可能成為加害者，只是主客觀的差異。

雷德斯所說的「live as a monster, or die as a good man?」我們無法區分monster指的是，他承認自己瘋了，並且無法承受悲慘的事實，還是monster指的是，他用以形容這些做出邪惡行為的正派人士? 也無法區分good man指的是，他承認自己瘋了，並且願意用生命贖罪，還是說，是指被多數壓榨，自認為是異數好人的那些慷慨赴義的人?

我認為這是除了整部片雷德斯的主線懸疑故事之外，傳達給觀眾最重要的訊息，當然或許也有其他解釋，這是我微小的腦袋所能想到最接近的推論了，這部片在背景故事跟隱藏其中的意義，有許多方面和《飛越杜鵑窩》相似，李奧納多desperate的演技很適任，說真的，還真有幾分傑克尼克遜的神情，導演史柯西斯也很會塑造氛圍跟編排故事，但揭發真相那邊我覺得有點弱。話說，這海報設計......我一開始一直以為是殭屍故事......所以拒看了5年至今才看......海報視覺設計真的很重要啊，不然就要像我一樣錯過一部好電影了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