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銀翼殺手 Blade Runner : :

雷利·史考特 1982《銀翼殺手 Blade Runner》IMDB 8.2 / Rotten Tomatoes 89% / 豆瓣 8.1

每次開啟《銀翼殺手》，從頭到尾都只有讚嘆的份，沒有一處不迷人、沒有一處不驚人，能夠身在這個時代，看到這麼多的電影，真的太幸運、太幸福了，電影簡直是世上最偉大的發明，而這個時代，在《銀翼殺手》上映多年過去，能夠給它應得的榮譽，是最讓人感動的，不論是畫面、場景、美學、氛圍、台詞和主題，電影透入脊髓的美，根本無以言表，內心只有滿滿的、濃鬱的情緒糾結在身體裡，美得讓人嘆息、讓人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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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翼殺手》背景設定在2019年，適時人類已製作出複製人，用以作為外星殖民地的奴隸，哈里遜·福特飾演的男主角Deckard為一名Blade Runner，直翻應為刀鋒戰士 (也有此電影)，不過「銀翼殺手」聽起來真的比較詩意，這是一份追緝複製人的工作，強迫違抗者「除役」，Deckard本已退職，但這次有四個強大的複製人要應付，原來的銀翼殺手重傷，只能委託他，Deckard於是開始進行搜查工作，並前往創造複製人的公司勘探。

這裡很有意思，整部電影色調陰鬱，總是下雨，卻只在Tyrell公司的場面露出曙光，只有這裡佔據了這個世界內，巨大密集的建築物的頂端，其他場景多在陰暗髒亂的地進行，而且創造了如神殿般的場景，陽光眷顧，好像是要塑造這位人造人的父親為造物主，這位造物主自豪於他所創造出來完美無瑕的複製人，卻否定了他們生存和生為人的權利，因為害怕他們可能會發展出情緒反應，故設置了四年壽命的保險裝置，原本Deckard不解這幾名複製人為何要冒這麼高的風險偷渡回地球，其實他們便是為了延長壽命而來。

目前要想分辨出複製人，需要以一種「人性測驗」，透過詢問各種人性問題，來篩檢出他們，Tyrell要Deckard測試他的助理Rachael，在經過無數個問題過後，最終發現，原來Rachael是被植入其姪女記憶的複製人，她以為自己是人類，卻沒想到一切都是假象，而且因為那些記憶，她擁有感情，擁有喜怒哀樂，就跟真的人類一樣，根本難以分別。

「『比人類更像人類』是我們的座右銘，Rachael是個實驗，我們開始認同他們，這是種怪異的妄想，畢竟他們缺乏情感經驗，只有幾年的時間去累積，你我視為理所當然的體驗，如果我們賜予他們過去，創造出他們情感上的依靠和安慰，結果是我們更能夠控制他們。」
「記憶，你說的是記憶。」

整部片有許多複製人的臉部特寫，雙眼透著玻璃光芒，就像假的光球一樣，連人造貓頭鷹也不例外，以另一個角度看來，雙眼為靈魂之窗，複製人擁有極端清澈的眼眸，人類則是混濁的，他們擁有最純粹的感情、最單純的意念，他們只想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權利、掌握自己的命運。

Rachael發現自己竟是複製人後，她感到既迷惘又悲傷，她無言盯著Deckard落淚那一幕，Deckard顯得慌張，告訴她那是個bad joke，要她別當真，他為此感到抱歉，透過這樣的情緒描寫，我們開始同感複製人的立場，他們與我們沒有什麼分別，只因為出身的不同，注定要成為人類的奴隸，喪失一切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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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ckard透過複製人落下的照片和現場物證，找到了與人造蛇共舞的其中一位女複製人，在那充滿東洋風味、既老舊陰暗又擁擠嘈雜的街道上，兩人追逐在霓虹燈光與多面玻璃相互投射映照的迷幻場景之中，簡直像極了王家衛的電影。

落下照片的那位複製人Leon目睹了Deckard殺害那女人的這一幕，他憤怒不已，衝向Deckard，最終剛好在附近、逃跑的Rachael開槍救了他，他將她帶回家裡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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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兩位複製人相依為命，他們挾持基因工程師J.F. Sebastian為了會見Tyrell。

「我要更多的生命...父親。」
「生命的真相...想要改變有機生物系統的進化是會致命的，編碼程式一旦建立便無法修改。我們已盡全力把你做好，只是不能持久，兩倍明亮的光芒，只能燃燒一半的壽命，而你燃燒得非常耀眼，Roy，看看你，你是天之驕子，你是個了不得的恩賜。」

我們不知道Tyrell所說是否為真，他是不是真的是因為技術做不到而不讓他們活得更久? 但Roy為此痛苦萬分，他與他的愛人、與他的同胞，在不被祝福之下誕下，一生勞苦、活得沒有尊嚴，而他們的父親竟然只給他如此諷刺的回應，天之驕子又如何? 他們根本無法與人類平起平坐，連生存的權利都沒有，Roy憤恨地殺了二人。

Deckard率先取得了資訊，前往J.F.的住處，殺了Roy的愛人Pris，Roy返回後，兩人展開最終對決，Roy很快便展現了他令人畏懼的強大力量，更讓Deckard逃跑，如在玩狼抓羊的遊戲，但在此過程中，他哭倒在Pris的屍體上，那一幕讓人心碎，也看出他的決心。

「活在恐懼中的體驗還不錯吧? 這就是做奴隸的滋味。」

《銀翼殺手》的動作戲是我覺得比較可惜的部分，不太有打鬥的感覺，動作不太利落又誇張，但這一段醞釀的氣氛絕佳，Roy有一種惡夢般的特質，就像是強大的惡魔，我們跟著Deckard毫無章法的逃跑，心情跟著一上一下，當Deckard跳不過屋頂，僅搆著屋簷，而Roy卻輕輕鬆鬆跳過，由上俯瞰他時，大概沒人抱著一絲希望，不過沒想到Roy竟然救了他。

「我見過......你們人類無法置信之事，太空戰艦在獵戶星座的肩旁熊熊燃燒，我注視萬丈光芒......在天國之門的黑暗裡閃耀，所有的那些瞬間，都將消逝在時光中......一如眼淚消失在雨中。
I've...seen things you people wouldn't believe. I watched C-beams...glitter in the dark  near the Tannhauser Gate. AII those...moments will be lost...in time...Like...tears...in rain.」

不是開玩笑，這一段絕美的死前獨白，那種情緒實在太深太深，心頭太熱，眼淚不自主就掉了下來，觀眾們和Deckard一樣，在生死關頭卻看著Roy獨自痛苦，掙扎著說出這麼美的遺言，原來還像是惡夢般的存在，轉眼卻成為病榻前的將死之人，絮絮叨叨說著詩意，述說一生，試問哪個人類不是這麼過活的? 我們追求更高的生活品質，無意間打壓他人的存在，但那些閃耀都只不過是宇宙時空中的一瞬間，有哪一個瞬間不會消逝? 有哪一個人可得永恆? Roy死後他手中的白鴿飛向天際，是不是代表他就此解脫，真正獲得自由與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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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ckard完成任務後，與他一同執行任務的Gaff對他說，「You've done a man's job, sir. It's too bad she won't live. But then again, who does?」Deckard緊張萬分地衝回家，還好Rachael還在，最終在家門前，Deckard撿到象徵他夢中獨角獸的獨角獸摺紙，兩人攜手天涯。

這裡似乎擁有許多意義，首先，那位總喜歡摺紙的Gaff怎麼會摺出獨角獸，還放在他家門前? 就像先前Deckard能對Rachael的記憶如數家珍一般，Deckard的記憶難道也是被植入的? 說是一同接受任務，總在他們身邊轉悠的Gaff，該不會是來監視他們的? 而警察們對待這位前銀翼殺手，態度很不客氣，並不是請求，而是強迫，是不是Deckard真是一位複製人，他就和其他複製人一樣，被管制且不被重視，視他為工具? 另外，Roy在死前救了他，那是因為複製人也擁有良知，還是因為Deckard為他的同胞?

若Deckard真是一位複製人，那麼複製人真的擁有情感，他要Rachael正視自己的感情是一點，再來開頭看似冰冷的Deckard，也在整部片中不斷蛻變，令人畏懼的Roy更是人性化到無以復加，他愛人，他更為愛人感到難過、可惜、各樣的情緒，他要爭取自己的權利，他會憤怒不平、會懼怕死亡，愛人死時他會心碎、會悲痛不已，誰說複製人沒有情感的? 他們擁有了情感，人類又是如何對待他們的? 說好聽是「除役 retired」，其實就是謀殺，是殺害了一個生命。



｜照片｜

Roy說過Leon很珍惜他的照片、Rachael總拿著她與母親的合照、Deckard家中有一排相片，照片似乎構成了複製人的人生，卻不是他們的人生構成了相片，相片代表了他們擁有過去、擁有回憶、代表他們是活生生的人類，但是當人類可以製造、當記憶可以植入、當照片可以假造時，我們如何確信自己身為人的價值? 更諷刺的是，人類竟以一種複製人也可以擁有的人性測試來驗別他們的身份，在這個未來世界裡，人類沒有過得比較好，骯髒陰暗，沒有陽光綠意，卻還是自視甚高，自恃擁有感情，而複製人沒有，自恃我們製造了他們，他們必須為人類而服務，這個未來很黑暗。



｜美術｜

不論是場景的建造、燈光的營造、攝影的運鏡和想法，完全是個超冷豔的未來城市，在後世的《魔鬼總動員 Total Recall》、《第五元素》都可見到相似的城市概念，1988年的《AKIRA》更是看見了相似場景的平面化，看得超感動，怎麼能這麼美麗? 這個巨大都會擁有眾多高樓大廈，飛車穿梭其間，大樓上嵌著巨型螢幕不停播送廣告，廣告的聲音到處都聽得見，人與人之間擁擠卻陌生，娛樂產業發達，是個沒有光明的黑暗都市，看得見人造動物，卻只聽聞真正的動物要價不菲，推論真正的植物、動物或許都將滅絕。

都市街道混雜了東西方的特徵，就像走在香港的街道上一樣，像極了王家衛的電影場景，不論是濃鬱的色調、迴旋跳躍的彩色光點跟紛飛的細節，王家衛的電影要更意識流一點，這邊設計出了那迷幻的場域，像走入頹廢的夢境，人們呼吸，卻沒有活著的感覺。

這部片很擅用燈光營造氣氛，光線的質感驚人地細膩，道出角色之間的關係及他們的情緒，以畫面來說故事，以畫面取代對白，以畫面傳遞角色的心聲，盡量減少對白量，像一篇絢麗的詩。



｜音樂｜

配樂上，有大量的空間和科技感音效，磅礡而細緻，營造出深遠的空間感，忽遠忽近，瑣碎的管弦樂摻雜嘈雜的噪音，音效讓人覺得冰冷不安，塑造出這幅未來城市的幻想，飛車和艦艇、槍戰的音效當然也做得十分精緻。不過這都比不上最好的一幕——Deckard和Rachael相互吸引、正視雙方情感的那幕，忽明忽暗地在背景沈澱，充滿感性而性感的爵士樂，搭配Rachael的琴聲，Rachael將她一貫整齊的頭髮放下，兩人眼神流動，互相試探，這幕也很有王家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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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難表達我有多喜歡這部電影，它是一種美學的起點，是一代人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