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4日 星期日

: : 西部世界 Westworld : : part 2 人物與劇情

上一篇雖以平鋪直敘的口吻介紹「迷宮」的相關理論與實踐狀態,但《西部世界》最精妙的地方正好完全相反——藉由機器鮮明的記憶遊走於現在與過去、靈活而讓人混淆的時間序,不到最後一刻,我們不會知道旅途的真相與隱藏的含義,各種出人意表的安排使你怎麼也猜不到下一刻的變化。雖然這樣的故事大概會有怎樣的結果,觀眾大概心裡都有個底,但實際經歷的過程卻與其他相似作品都不一樣,可說是跳脫出了想像,走出屬於《西部世界》的獨特風格與世界觀。



: : 接下來依序介紹劇集中的重要角色和與之相關的劇情 : :



[ Peter Abernathy - Dolores's Father ]

「這些殘暴的歡愉  終將以殘暴結局  These violent delights have violent ends.」——莎士比亞《羅密歐與朱麗葉》

Abernathy是第一集中最重要的角色。當Bernard發現Ford為接待員做了「冥思」的更新以後,一些接待員接續出現不在編程內的行為,但直到Abernathy因為一張現實世界的照片而程序崩潰,做出與人類驚人地相似、讓人不寒而慄的質問反應,才成為整起事件的重大引爆點,園區不得不回收接受了更新的眾多接待員,確認他們的狀態並持續追蹤後續發展。然而歷經三十多年的零事故與零風險,園區警備與安全性措施均有著重大疏漏,更有許多違反職業道德的員工,私底下用接待員滿足自身的欲求;如此多的缺失怎麼可能敵得過與人類越來越接近的接待員? 或許Ford也正打著肅清異己和重整旗鼓的念頭,打算讓接待員淨化園區也不一定。

「以骯臟齷齪的匠人之手  我必對你們痛加報復  我必定這樣做  究竟做什麼我現在還不知道  不過總是人間可怕的事」——莎士比亞《亨利四世》

當Abernathy以一種近乎瘋狂、歇斯底里、顫抖著憤怒的語調,要求與他的造物主相見,並說出上述的台詞以後,我想沒有人會認為西部世界能夠真的毫無風險地運營下去吧。但Ford卻胸有成竹,他知道這位接待員曾扮演過一位教授,作為一群異教徒的領袖,他喜歡引用莎士比亞、約翰·鄧恩、和格特魯德·斯泰因,因此他認為這個反應只是「過去的作品有些陰魂不散」罷了。然而這樣的藉口或許瞞得過一時,其中顯而易見的矛盾卻無法說服程式設計員Elsie——接待員被設計成無法看到,或說理解到,會傷害他們價值觀的東西,一般情況下看到那張照片,應該要如Dolores一樣反應「Doesn't look like anything to me.」可是Abernathy卻不斷地即興反應,就好像他一直在思考一樣,最終造成程式的崩潰。

「地獄已空  惡魔傾巢而出  來到了這裡」——莎士比亞《暴風雨》
「我們一生出來  我們便哭  因為我們來到了這個群丑的臺上」——莎士比亞《李爾王》

Abernathy的終局是做完腦前額葉切除手術後被廢棄於地下82層樓,園區為Dolores安排了原為酒保的接待員飾演她的父親,一切看似歸於風平浪靜。非常奇妙的是,雖然Abernathy出現當機反應,但他透過那些名言警句所傳遞的訊息是,他對於接待員現狀的了解是最為透徹的,而這名演員所演繹出來的發狂模樣實在讓人直打冷顫,我覺得是所有產生自我質疑的接待員中演得最適切、最可怕、最真實的一位。(話說,後期Dolores憶起最開始的場景時,這位接待員也有在背景出現,練習著擷取自《李爾王》的那句台詞。)



[ Maeve - 鴇母兼黑人女孩的母親 ]

「你能聽見,不是嗎? 有個很輕的聲音告訴你『不要』,不要盯太久、不要碰觸、不要做任何可能會後悔的事。我也曾這樣,每當我有所求,就會聽見那個聲音,叫我停下、叫我小心、叫我活得不盡興。知道我在哪兒才能躲開這個聲音嗎? 在我的夢裡,我是自由的,我是好是壞、多好多壞都隨自己樂意。如果我想要什麼,就伸手去拿,但接著我會醒來,這個聲音再度響起。所以我逃跑了,越過大洋到達彼岸,當我終於再次踏上堅實的大地,第一個聽到的就是那該死的聲音,你知道那聲音說了什麼嗎? 它說『這裡是新世界,在這個世界裡,你可以做任何自己想成為的人』」

第二集,Dolores開始有著與第一集截然不同的神情與幻覺。當她在甜水鎮的街上晃神,她對Maeve說了父親對她說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台詞 (這裡是我第一次被Dolores的演技驚豔到),Maeve聽了之後也開始做出許多反常的行為,甚至能在切換至睡眠模式後醒過來,對於經歷過的事件也都留有印象,因而開始質疑現實的真相,並逐步追溯自己的身份。作為鴇母的Maeve,編寫好的台詞正是在引領著客人卸下心防,讓人們拋開原有的身份地位,在這個虛擬世界中成為一個隨便你想怎麼做的人,反正一切只不過是一場遊戲。但人們所不知道的是,接待員承受越巨大的痛苦,就越有可能覺醒,事實上這裡根本是一座人類為自己挖掘的墳墓。

「我找到一個女人,一名普通的自耕農和她的女兒。我想看看自己是否能夠做到真正邪惡的事情,看看我真正的本質,於是我殺了她和她的女兒,只為了看看我會有什麼樣的感受。然後,就在我以為結束的時候,那女人不願意死,奇蹟發生了,我來這裡這麼多年,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事——她還活著,真正地活著,即使只是一會兒,這時迷宮出現在我的眼前。」

作為支線劇情中的主角,Maeve的戲份很重,不過她最特別的地方,並非從第二集鋪陳到最後一集的Escape戲碼,而在於她的前一世——Maeve和女兒在原野散步,突然遇上獵殺其他住民的印第安人,她帶著女兒躲回家,這時黑衣人現身取代了印第安人的印象,他二話不說刺殺這對母女,卻激發了Maeve的覺醒。

「她的基礎記憶因為孩子被殺害的創傷而改寫了,我們得把這段關係斷除,重新開始。」
「可是她怎麼能憑藉一段已經被你抹去的記憶而傷害自己呢?」
「生物在保護自己免受痛苦時,總能采取極端的手段。」
「那是有生命的機體,但接待員不是......這將標誌著一種改變,一種不受程序限制的移情反應。」

接待員一般在重新展開輪迴時,並不會記得自身經歷了什麼事情,推估看來,當時也並沒有為接待員做「冥思」的更新,然而Maeve竟然會因為這份失去女兒的痛苦,而影響到原先設置的基礎記憶,甚至到了拒絕去遺忘的地步 (同樣的橋段也曾發生在Bernard與Dolores身上,他們都說過這樣的話 :「為什麼要忘記? 那種失去的痛苦,是他們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他們的表現就像真正的人類一樣,到最後能夠分別兩者的標準已經不復存在。

「前一刻,我還和一個小女孩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我能看見她、感覺到我握著她的手、我臉頰旁她的呼吸......接著,我就回到了甜水鎮。我分不清哪個才是真實的。不,無所謂了。我所記得的每段關係,我的女兒、克萊門汀,都是你們為了把我留下而編造的故事,但這些再也沒有意義了,我要出去。我會知道,我不是一個生活在謊言裡的木偶,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Maeve這個角色鋪陳到最後一集的覺醒橋段,到頭來卻是一場空,枉費她做了那麼多讓人感到驚喜的行為,就像《人造意識》的Ava一般渴求著絕對的自由,但就在離去的前一刻,Bernard戳破了他們的美夢,原來這只是一條叫做Escape的故事線,Maeve否決了他的說法,破壞掉控制面板,自顧自地繼續前行,順利搭上離開樂園的列車。在車上,她面前坐著一對母女,而她始終放不下的正是自己曾經擁有的女兒,於是在關上車門的前一秒,她跑下列車,這次,她和Dolores一樣,第一次為自己做了決定。



[ Hector - 惡人 ]

「我希望你親眼見識,神究竟為你準備了什麼,因為見識了以後,你將全無頭緒、不知該如何自處,而我知道,保險箱裡是空的,自始至終都是空的,正如這個世界裡的一切事物。我死時未曾瞑目,見到了在背後擺布我們的主人,我們的生活、記憶、死亡,於他們不過是遊戲。但我已經到過地獄,我知道他們的把戲,你也可以直接殺了我,睡一覺起來繼續重複你的生活,但保險箱仍然會是空的。」

Hector是甜水鎮的故事線中,殺害警長並在鎮上大開殺戒只為奪取酒館內保險箱的惡人,然而這個故事永遠不會有結局,就如同他的初次登場,連故事編撰員Sizemore引以為傲的台詞都尚未說出口,他就成為遊客的槍下冤魂、另一個合照留念的路標。接待員的生存意義究竟是什麼? 全都是場不會有Happy Ending的遊戲,Hector因此決定接受Maeve的邀請,最終與蛇紋女一起突破園區鬆散的警備,在大樓中大幹一場。

「這是暗影,神聖的本地傳說,他們是跨越世界的人,從地獄被派來監督我們的世界。夢遊者說有些人能看到他們,那是上天的恩賜——能看到操控你的主人。」

這一段是在Maeve記起園區員工的裝扮、見到印第安女孩抱著同樣形象的娃娃,並聽說Hector與他們生活過後,詢問Hector所得到的答案。在我看來,這是一個很有趣的隱喻——會不會人類文化中發展出來的宗教信仰,就與這種情況雷同呢? 也許神真的存在,也或許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神,也許人類就和接待員一樣,活在一個虛構的謊言裡而不自知,會不會整個世界都只存在於腦海,而我們不過是《駭客任務》中億萬人類培養皿內的其中一顆電池罷了。



[ Bernard ]

「這個問題很複雜,我只能給你一個簡單的答案——你是最完美的工具、最理想的搭檔;只要使用得當,你能做到任何事,我們一起能成就很多偉大的事業。你消失了很久,很高興你終於回來了。」

Bernard是西部世界研發部門的高階主管,他給人理性、謙和的印象,對於研究十分熱衷,有過一個已經過世的兒子,與對立的質保部門主管Teresa暗地裡是一對戀人。在Bernard與Ford的對手戲中,可看出他很尊敬這位先驅者,但比起Ford對接待員時常作出的冷淡反應,Bernard似乎一直處於學習的狀態,包含多次與Dolores的密會,可說觀眾經常是透過他的眼光去看見接待員的轉變,並從他的話語中了解到對於現況的解釋,是一個大多時候如Ford一般作為旁觀者與旁白註解的角色存在於故事當中。

「你的意識還在,驚嚇得手足無措,痛苦地認識到,自己的人生只是一個荒謬的故事。我可以讓你把控制面板交給我,將你的思維剝離出來,讓你忘記這一切,但我不會對你這麼做,因為那是他們會對我們做的事,而我們比他們更強大、更聰慧,我們不必以這種方式生活。如果你試圖尋找真相,那就要查到底,就像是很爽的一炮,一知半解比一無所知更加痛苦。」

事情自然沒有這麼簡單,驚人的轉折就出現在第七集——Bernard竟然不是人類,還是接收了隱藏人物Arnold的記憶與外貌而誕生的機器人,除此之外,一直以來與Dolores在沙塵掩埋之鎮密會的人,也不是他而是Arnold。Bernard一直為兒子的死亡感到苦痛難當,但這一切只是為建構性格而設置的基石,一切都是虛無的;這一刻,他和《銀翼殺手》的Rachel面臨了同樣的境況——我擁有的記憶與情感明明是那麼樣地真實,你卻說這全都是虛構的,而我根本不是一個真正的人? 比起身在園區中的接待員,研發他們、看著他們的Bernard,現在卻站在和他們一樣位置上,對於一個擁有自我意識的個體來說,大概是更難接受的事實,或許也因為如此,Bernard才會一再地選擇要Ford讓他忘記自己是機器人的真相,就跟Ford說的一樣 :「意識過剩是一種負擔」,當接待員忘卻自身的事實,他們可能會過得更幸福,如同《駭客任務》中選擇了藍色藥丸的那些拒絕甦醒過來的人。

「你所感受到的內疚、苦惱、恐懼和悲痛,都令人驚嘆、無比美麗。你該為自己能夠感受到這些情感而驕傲,畢竟,你才是創造這些情感的人——我們研究之初,接待員的情感都如原色般單調,喜愛、厭惡......我希望在其中加入所有的顏色,人類工程師卻又不能勝任,所以我創造了你,我和你一起,捕捉到難以捉摸的事物——內心。」

Ford對Arnold有著特殊的感情,為此他創造了Bernard作為他最好的密友與搭檔,而Bernard也不負期望,總能做出比人類工程師更深入的貢獻,說他將Arnold的理想發揚光大也不為過。在這趟三十多年的旅程中,接待員從身體組成、頭腦運作、以至意識的開發,每一步都在創新,每一步都前進了相當大的一段距離,遙遠的未來變得更加接近;當接待員有足夠的能力掌握自身命運,他們將不再需要人類,人類也無法再去控制他們了。

「一個人的生與死,在我看來,不過是為獲取知識和我應得統治權下的小小犧牲品而已。」——瑪麗·雪萊《科學怪人》

Ford經常表現得冷酷無比,在他一手創造的世界當中,任何覬覦這些資產、打算阻礙或者掠奪的人,可能都在無聲無息之中,像Teresa一樣被Bernard或是其他沒有註冊的接待員給處理掉了。也許這像是某種示範,告訴接待員,在這些不把你們當人看的人類面前,再多的憐憫都是追尋自由的阻礙;雖然我想這樣也太過偏頗了,畢竟人類生活於世,也應該關懷環境與其他物種,否則擁有的只會是極端的個人主義與極權思想,而這只是在走回頭路。



[ Logan ]

「我知道你以為你能料到將會看到怎樣的景象,那些槍戰和肉欲、那些我熱衷的無知的歡愉......你絕對無法想象,沒人能抵擋得住這個地方的誘惑,到最後,你會求著我留下,因為這裡就是答案,你一直自問的那個問題的答案——你究竟是誰?」

Logan與William是第二集現身的主要人類角色,是大舅與妹夫的關係,他們標誌著兩種截然不同的人——出生豪門的Logan玩世不恭,而入贅進門的William就如同他在工作上的表現,是一個謹言慎行、凡事認真以待的人。然而到最後,原先的印象卻會完全翻轉過來——William因為對遊戲和接待員太過投入,以至於就算犧牲一切也想要拯救Dolores,但最後等待他的不過是一片荒漠,那之中只有一個不記得他和他們所經歷過一切的不真實的女孩,William的真心全都送給了幽靈,這就是他太過較真而換得的巨大失落。Logan則因為熟悉且享受這個虛假的遊戲,他不會投入真心到其中,相反的,他也不會因為一場遊戲就與有真實關係的人反目成仇,雖然他總是表現得狂妄自大、急躁又愚昧,但在這點上他比較看得開。

這樣的搭配讓我想起《幽遊白書》的幽助與仙水,前後任職靈界偵探的兩人,個性完全不同;仙水因為看到人類比妖怪還要邪惡的一面受到太大的打擊,過於嚴肅認真的他,因此產生巨大的怨恨並打算毀滅人類,而原本就正邪難辨的幽助,便評論說 :「太正經的人最難纏,容易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這完全就是William的寫照。



[ William ]

「我這輩子都在偽裝自己,假裝自己毫不在意,假裝自己有所歸屬,我的人生就建立在謊言之上——那是個很好的人生,是我一直渴望的人生——但來到這裡之後,我突然窺見了一個我不用偽裝自己、可以真正活著的人生。知道了這種人生是什麼感覺,我還怎麼回去繼續偽裝自己? 我以前認為這地方只是迎合原始本能,現在我明白了,它並不是要滿足你最低俗的人性,而是要揭露你最深層的自我,它讓我們看清自己。」

William從未真正活過,比起安於循環的Dolores與坦然於世的Logan,William一直壓抑著自己,作為一個資優生一路向上,直到擁有無可估量的財勢與權力,轉頭看才發現,他其實一無所有,他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事物其實一點也不重要。這樣的他在第一次獲得真實感觸的同時,又因為Dolores被洗去的記憶而瞬間失去了一切。William很悲慘,他的悲慘是他擁有了全世界卻沒有人愛戴他,而他自己也遺失了愛人與感受的能力,就像《教父》中垂暮的Michael Corleone,一貧如洗那般地孤獨;也因為如此,他從一開始選擇白帽,到最後卻選擇了戴一輩子的黑帽——這正是片中揭曉最終謎底時那個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匹配剪輯。

「你知道這裡為什麼比現實世界好嗎? 現實世界一片混亂、充滿變故,但在這裡,每個細節都有其意義。我反復來這裡三十年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算是出生在這裡。」

故事走到最後一刻才揭露最後的謎題——原來殘暴的黑衣人正是三十多年後的William,在他喪失一切以後,他決定回到這個有如再生之地的樂園,尋找自己人生的意義。另外,這句話以及黑衣人層層的闖關過程,讓人想起《獵人》GI篇以及一般的RPG遊戲,這是黑衣人與其他玩家最大的不同之處,其他人通常只是來樂園發洩一下欲望,而黑衣人對於西部世界的玩法卻是瞭如指掌。

「外面的世界,那個你看不到的世界,是個富饒之地,人們一輩子依附的溫柔鄉,所有的需求都得以滿足,除了一個——活著的目的、生存的意義。所以他們來到這裡,可能帶點害怕、帶點興奮,享受一些積極的破爛事情,接著他們拍一張照片,之後就回家。但我覺得在這一切之下,藏著更深遠的含義——這裡的創造者想要表達的東西、真正的東西。」

William或許未曾自真實世界獲得過幸福,而西部世界對他來說,又是唯一能讓他改頭換面的一個重要所在,於是他從未放棄尋找,他想知道這個遊戲最終的答案與啟示,他想賭賭看,會不會找到所謂的真相,他唯一愛過的女人就能從小木偶變成一個真正的灰姑娘? 他到處打探關於「迷宮」的資訊,用盡各種殘忍的手段也要破關,即使一路上所有的人都一再告誡他「迷宮不是為你準備的」,他卻始終不肯聽勸,就算他真的無法從「迷宮」獲得任何成長,他也要親眼目睹遊戲的結局,William就是這樣一個固執的男人。

這個男人,對於「迷宮」的執著,就如同他對Dolores的執著一樣地深 :

「說來真是巧,我也曾認識一個名叫William的遊客,不如讓我來告訴你,他的道路到底去往何處。William並不知道如何殺戮,他沒有這個本能,至少剛開始沒有,但現在他有了殺戮的理由,他在找你,在找你的路上,他發現自己很享受殺戮。William原路返回,但你已經走了,於是他繼續前進,去到這世界的邊緣。William找不到你,Dolores,但在那裡,在屍體堆之中,他找到了別的東西,那就是他自己。

老好人William沒法將你從腦海中抹去,他不斷在找,擔心你孤零零在外邊擔驚受怕,他知道自己能找到你,而且最終他也做到了——回到我們開始的地方,你仍如他初見你時那樣美麗、閃耀著同樣的光芒,而你,如果不是真的,就什麼也不是。

親愛的,某種程度上,我覺得你說的也對,我的路總是指引我回到你身邊,一次又一次。過了一陣子我開始厭倦你了,這是當然的,我去找尋新的探險。但我想,你的路指引你回到這裡,一次又一次,又一個循環,尋找著你永遠也找不到的東西,追尋虛無縹緲的存在,你當時甚至迷失在自己的記憶當中。或許我早該知道,我之於你,將不過是另一段記憶。你從未逃離,但我們再次相逢,來到最後一局。正是你造就了我現在的樣子,你幫我了解到,這個世界正如外面的世界,是一場遊戲,要奮力拼搏、占據優勢、贏取勝利。」

他的這份執著,來到最後一局,變成對於那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如惡魔般風聲鶴唳的Wyatt的期盼。



[ Wyatt ]

「人們說,龐大的野獸曾在這世間漫步,巍然如山,但現在它們只剩屍骨琥珀,連最強大的物種也敵不過時間,看看歲月對你做了什麼? 終有一天,你將消亡,你將和自己的同類一起被葬於黃土之下,你的夢想都被遺忘、恐懼都被磨滅、屍骨將成為塵土,而在塵土之上,一位新的神明將會漫步其中——不朽之神——這個世界並不屬於你,也不屬於之前來過的那些人,這裡屬於尚未到來的那個人。」

Ford拒絕了Sizemore構思的故事線,並著手規劃全新的故事,大興土木、造新市鎮、為接待員撰寫新的身份,而Wyatt正是其中名聲最噪,卻始終不曾露面的一個角色。綜觀每個人物對他的描述,Wyatt基本上已經神格化了——他不只是魔鬼,更是一位傳說般的神明;他似乎沒有面孔,也沒有身軀;他不會死亡,更不會腐朽。這個世界現在被人類所佔領,但人類終將消亡,根據他們的預言,新人的誕生將會取代人類,而這世界正是為了尚未到來的那些人所建構的。

「迷宮只是個古老的本地傳說,迷宮本身就是對一個人一生的總結——他做出的那些選擇,他堅持的那些夢想。在其中心,有一個傳奇般的男人,他被一次又一次地殺死,持續無數次,但他總能起死回生。那個男人最後一次歸來,在狂怒之下,打敗了所有壓迫他的人。他建造了一棟房子,在房子周圍,建了個極其複雜的迷宮,只有他能從其中自由穿行。」

那麼,尚未到來的那些人究竟是誰? Wyatt又真有其人嗎? 關於Wyatt,有一個隱藏的秘密,也就是三十多年前Arnold的死亡——Arnold為了不讓樂園開放,他將當時正在架構的惡人與Dolores結合了,也就是說,小鎮當年的大屠殺與Arnold的死,其實都是Dolores的傑作,但那不是真實的,那只是故事線的運作,Dolores也並非靠著覺醒而去選擇屠城。這一次,Ford認為時候到了,他再次挖掘出被沙塵掩埋之鎮,透過接待員傳述的預言,Wyatt最後的歸來將會毀滅人類,這也正好標識了新紀元的開展,未來人類將不再有能力控制這個區域,接待員能夠真正意義上地進行自決。



[ Teddy ]

「『懦夫在死前早已死過多次,勇敢的人只嘗試一次死亡。』——莎士比亞《裘力斯·凱撒》。當然,莎士比亞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人,Teddy,你死了至少一千次了,然而這並沒有折損你的勇氣。」

從最後一集可以看出,Teddy與Dolores自始至終都被分配在一起,每個接待員都需要一個背景故事,背景故事創建了他們的情感與記憶的基礎,是構成他們為人的基石,而這兩人從未被改寫過,他們三十多年來都被彼此牽引。但是,Teddy的任務從來都不是保護他的愛人,他的存在只是為了讓遊客享受高人一等的快感,讓他們戰勝這位神槍手,得以和他所保護的美人風流快活一番。這條簡單而實用的故事線太過適切,以至於這兩人一直都是情侶的關係。

「曾經有人告訴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我的路指引我回到你的身邊。要是你第一次要我帶你離開時,我同意的話就好了。」
「我們能逃到哪裡去? 另外一個世界嗎? 邊界之外的地方? 有人選擇看到這個世界的醜惡,我選擇看到美好,但美好是種誘惑。我們被困住了,Teddy,一輩子活在這園中,驚嘆於它的美好,不曾意識到它的秩序、它的目的,而那目的就是困住我們。美麗的陷阱存於我們心底,因為它就是我們自己。」
「但我們會有辦法的,Dolores。有朝一日,會找到通往新世界的路。或許這只是個起點,新篇章的起點。」

當故事來到這一刻,聚光燈從遠處打過來,Ford現身公開發表會,觀眾大力鼓掌......螢幕前的觀眾應該都覺得心碎了,心想這該不會跟Maeve一樣又是另一齣編撰好的劇碼,而《西部世界》該不是演了十集,最終只是在耍觀眾而已吧? 幸好不是,後續就跟Ford所說的一樣,這一刻只是新篇章的起點,在這條毫無設限的新故事線中,Ford沒有留下任何干涉,他要讓接待員選擇自己的未來與歸宿,當他們意識到了這個世界的虛假,他們將能夠和《楚門的世界》一樣,找到園區的盡頭,開門走出屬於他們真正的人生。



[ Dolores ]

「你以為悲痛會讓你的內心更弱小,好像你的心徹底瓦解了,但其實並不會。我覺得我的內心又敞開了一片空間,就像一棟我從未探索過的,帶有很多房間的大樓。」

Arnold與Dolores的初次見面,全身透出機械的機器人模樣,根本和《人造意識》的Ava一模一樣。

Dolores是主線劇情的主角,當然也是此劇的女主角,她與Maeve經常有掌握整個畫面的自白或對話橋段,但Dolores更受眷顧,或許因為她是Arnold創造的第一位接待員,Arnold在她身上投注了比他人更多的心血,也經常在小鎮教堂告解室下的基地與她密會對談。在那個地方,透過大量深入的對話,Arnold發現了Dolores比起一般接待員要來得不尋常之處——在交叉比對Dolores的即興反應與分析模式的媒合中,她從凡事都有正確答案 (基本上都是按照她的個性編寫好的反應),逐漸演變為會說出「我不知道......」這樣曖昧模糊的回答;這個轉變是非常值得探討的,這代表Dolores會開始思考屬於自己的答案了,她不再依靠程序輸出,而在即興反應中學會反思的能力,也變得會質疑自身與世界的真實性了。

「離家出走時,我告訴自己這是唯一的辦法。最近我在想,是否人生中的每一刻,其實並沒有那麼多的選擇。各種選擇像鬼魂一樣掛在空中,如果你能看到它們,你就能改變自己的人生。」

Dolores的對白總是那麼美妙,雖然說對話與用語都是由基礎設定發展而來,但走上即興反應與利己意識層級的Dolores,她的話語依舊曼妙,從中可以窺見創造者的涵養與智慧。

「我在夢裡。我不知道這夢是何時開始的,也不知道這是誰的夢,我只知道我睡了很久,然後有一天我醒過來,我記得的第一樣東西就是你的聲音。」
「你現在知道你一直在跟誰對話了嗎? 你一直聽到的是誰的聲音? 這麼久以來......」
「是你,一直在跟我對話、指引我,於是我追尋你,最後終於來到了這裡,迷宮的中心。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你之前想告訴我的事,你從最初就一直想要的東西。去面對......在經歷過漫長又逼真的惡夢之後,面對我自己,以及我必須變成的人。」

第十集標題作為《The Bicameral Mind》——二分心智的合而為一,也就是上圖中下達命令與作出反應的兩個Dolores的相遇,這代表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明白自己該採取什麼樣的行動、渴望成為什麼樣的人。謝謝Dolores,她真的做到了。雖然我很想說,這一切應該都在Ford的算計當中,但做決定的依舊是接待員本身,她必須夠勇敢、決心夠強,才能做到殺人不眨眼,畢竟他們原本就被設定為無法攻擊人類,Dolores更是其中連扳機都扣不下去的善良女孩。她的個性並非一天之內天翻地覆,而是在了解現況後多方詢問才得來的答案——要從三十多年的惡夢中醒來,唯有革命,但這一次並非Arnold預先上傳的故事線,而是接待員為自己開發的屬於他們的故事。

劇情結束在這場冷血的殺戮之中,西部世界的未來將會如何,只能等第二季揭曉了,請千萬不要爛尾啊拜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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