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力·卡山 1951《慾望街車 A Streetcar Named Desire》IMDB 8 / Rotten Tomatoes 98% / 豆瓣 8.3
女主角同樣是費雯·麗,小時候看《亂世佳人》時是彩色電影,所以沒想到《慾望街車》是黑白電影。至今我看過的寥寥可數的黑白電影,都讓人讚嘆不已,或許因為畫面的界限就是只有黑白分明,所有的色彩都被犧牲,光與影的關係更加凸顯,在沒有其他顏色的輔助之下,光暈更夢幻、黑影更猖獗,畫面被渲染成印象畫布,整體更像是場夢境,分不清虛與實的臨界點,簡直是場藝術饗宴。我看黑白電影,覺得攝影真是高竿,彩色電影當然也有非常多值得傳頌的夢幻逸品,但黑白電影相較之下,讓人驚豔的畫面倍率超高 (畢竟看過的作品很少),有許多驚人的拍攝手法,在沒有色彩的奠基下,完全看不出來是如何取景的,我個人非常享受黑白電影的迷人畫面。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白蘭琪・杜寶,名字的意思是「白色之木」。這部片一開頭就羅列了許多名詞,其象徵非常有趣——失去了家人、「美夢莊園」和一切的白蘭琪,一個人到人生地不熟的紐奧良投靠妹妹和妹夫,她要走的路線是這樣的:「他們告訴我搭上『慾望街車』,再轉『墳場』,坐大約六條街,然後在『天堂大道』下車。」這些名字的象徵意涵非常裸露,原本身在「美夢」中的白蘭琪,因為家道中落和愛人及親人的相繼離世,活在孤獨寂寞和痛苦不安之中,她有著獲得幸福、愛情、和美滿人生的渴望,為了實現這些理想,她的「慾望」卻帶領她走向「墳場」,最終她想要脫離被道德和譴責的目光約束的環境,而向「天堂」邁去,然而等待著她的真的就是「天堂」嗎? 還是不過是另一座「墳場」呢?
「妳到紐奧良來尋找自我,我卻待在布爾里夫努力地維持一切,我並沒有責備妳的意思,但是所有的擔子全都落在我身上,我留下來抗爭、流血,幾乎喪命。沒了,全沒了。我一個人承擔了所有的苦、所有的死亡......去墓園的那段路,爸爸、媽媽,瑪格麗特......妳只是回來參加喪禮,比起目睹死亡,喪禮要好多了。妳以為是誰付那些醫療費用的? 死亡是要花錢的,而我,憑我那點薪水......儘管罵我、站在那裡瞪大眼睛、責怪我搞砸了一切,但當時妳在哪裡? 妳在這裡快樂逍遙。」
白蘭琪見到妹妹史黛拉後,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更以一連串失去家園的埋怨先發制人,不給妹妹說話的機會,順便表明自己看起來不太好的狀態都是因為如此。史黛拉心裡滿是疙瘩,於是對姊姊始終親切順從,將她視為這個家真正的一份子,大方慷慨又溫柔體貼。不同於妹妹的好客,妹夫史丹利完全不吃白蘭琪那套如置身夢境的浪漫舉止,他腳踏實地賺錢,懂得如何在艱困的環境中生存打拼,憎惡那些打高空實際上卻無所作為的人,尤其討厭說著好聽話卻表裡不一又看不清真面目的白蘭琪。
「在我看來,妳嫁了個瘋子,妳怎麼能和這群賭鬼一起住在這種鬼地方? 我不相信妳是認真的。我大概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妳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是位軍官,而現在......妳所說的是慾望,他獸性的慾望,就像那列破街車的名字一樣,在狹窄的陋巷中穿梭,妳有坐過那列街車嗎? 我坐著它,來到這個不歡迎我的地方,這個我羞於落腳的地方......」
「妳不覺得這樣自命清高有點可笑嗎? 」
「我是在為妳擔心,我可以開誠佈公地說嗎? 希望妳不介意,但他是個低俗的人,希望妳沒忘記自己受過的教育,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任何一點紳士風度,他就像隻野獸,粗魯不堪,甚至有許多野獸的行為習慣,幾千年過去了,竟然還有像他這種停留在石器時代的人,吃生肉、靠打獵為生,而妳在這裡癡癡地等,也許他會過來揍妳,也許會親親妳,如果他懂得如何親吻的話。他那例行的牌局,簡直就是人猿的聚會。也許我們離完美還有一段距離,但是,史黛拉,人總是要不斷地求進步,就像藝術,像詩,像音樂,人總要不停地充實自己的內在,以求達到完美的地步,千萬別向後退,退化成野獸。」
史丹利的第一次現身就魅力爆棚——最簡單粗糙的汗衫牛仔褲、汗流浹背的模樣、在女人們面前更衣露出結實的身材、對一切感到不屑的帥氣面容、操著粗魯的腔調直話直說......天啊,我可終於見識到了年輕的馬龍·白蘭度的真正魅力,認識了這樣一位渾身散發野性的演員,誰還會對現今的小鮮肉感興趣呀 lol ! 剛剛都是題外話,但我非常相信,所有的女性觀眾在那一刻感受到的魅力攻勢,女主角白蘭琪不可能感受不到,不過當然,她必須以對待妹夫的態度來對待這個男人。對白蘭琪來說,她見妹妹嫁給一位雖曾是有為的軍人,現在卻是社會中低階層、做體力活工作的男人,行為又如此粗鄙,這與她一貫的風格不一致,即便她曾想要打好關係,史丹利卻將她極端地拒於門外。
對史丹利來說,白蘭琪舉止高傲、態度不切實際,行李內又有一堆名貴服飾,便猜忌她賣了家園賺了大錢卻不跟妹妹說實話,更搬出「拿破崙法規」捍衛自身的產權 (夫妻個人的財產也是對方的),白蘭琪對付男人的方法在史丹利身上完全不管用,只得毫無保留地搬出所有家當,攤開一切在對方面前,即便如此,史丹利還是以猜疑的目光看待白蘭琪,對她的態度始終都很惡劣。男人的牌友中,有一位穿著較為得體,又對白蘭琪相當著迷的男性米屈,因為母親重病而想要盡快找到對象,白蘭琪也希望能有所依靠,兩人約會了好幾個月,這期間白蘭琪一樣住在妹妹家,史丹利近乎忍無可忍,打探起了白蘭琪離開南方的真正原因,更揭發她根本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清純無害,而是個掠取無數男人的心機女。
「軟弱的人得靠強悍的人過日子,他們必須格外討人喜歡,光是軟弱是不夠的,妳還得要長得夠美,而我......我逐漸褪色。」
另一方面,撇除那些流言蜚語,白蘭琪不讓米屈對自己做出進一步的舉動,拒絕他的示愛,「我要他尊重我,男人從不懂得珍惜他們擁有的,就另一方面來說,男人都只有三分鐘熱度,尤其是對於超過三十歲的女人,當我提到結婚時,他們甚至忘了我住在哪兒......我想過平靜的日子,離開這裡,不成為任何人的負擔。」她話雖這麼說,看到一個年輕秀氣的男孩來收報費,竟然制止不了自己的慾望對那男孩出手,而且時間就在她和米屈的約會之前,可見白蘭琪真實的性情的確不如她所呈現出來的端莊賢淑——萍水相逢的男孩可以排解寂寞,而對有保障的男人欲擒故縱,從而讓自己獲得幸福;白蘭琪失去了家園和她所謂的愛人以後,或許一直都是這麼走過來的,她專挑年輕男孩,可能正是對自己十幾歲時結婚又自殺的丈夫有所依戀,然而她的年紀只會增加不會減少,對學生出手只能讓她失去教師資格,而成年男人認為她是個容易得手的女人,根本沒人願意娶她、給她幸福。
「艾倫死後,我只有不停地和陌生人約會,才能彌補我空虛的心靈,我想就是那種空虛的感覺,促使我不斷地尋求保護。這個人、那個人......在不可能的人身上找保護,最後竟找到一個十七歲男孩......所以我才到這兒來,我已經精疲力竭了,我的青春年華不再,然後我遇見了你,你說你需要一個依靠的人,我也一樣,我感謝上帝把你賜給我,你是那麼溫柔,就像個避風港,讓我在這個世上有個可以躲藏的地方。」
「我以為妳很正直。」
「正直? 什麼才算正直? 線條、街道可以又正又直,但人類的心能嗎? 別說我騙了你,我的心是真的,我的心意是真的。」
米屈聽了史丹利和奧瑞歐當地人的說詞,不再信任白蘭琪的話術,也打消了結婚的念頭,甚至在離去前還想佔她便宜,白蘭琪憤怒地分手,更糟的就在後頭,送妹妹去生產的史丹利獨自回到家裡,他毫無憐憫地戳破白蘭琪的一切謊言,對她進行人身攻擊,最終更強暴了她;這裡的轉場很不錯,鏡頭拍攝白蘭琪拿著刀想繞過史丹利逃跑,刀子被丟往鏡面、鏡子碎裂,結束這顆鏡頭。
史黛拉生產回來以後,白蘭琪陷入幻想而神智不清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就像她所說的「我住的那棟房子裡,全是對死去的男人念念不忘的女人,崩潰、枯萎、悔恨、反唇相譏......遺產和其他的東西,像沾了血跡的枕頭,死神就像你一樣和我只有咫尺之遙......死亡的另一面就是慾望。」她的痛苦像鬼魂般揮之不去,需要那些幻夢中的美好情節痲痹自身,她才能勉強保有自尊與對這世界的愛和信任,這些幻想逐漸佔據她真正的記憶和意識,使她瘋狂。最後一群人目送白蘭琪被帶去精神病院,米屈跟史黛拉都非常自責,他們怪罪史丹利的冷血無情,更悔恨自己不該猜疑,而應該要對這位可憐的女士伸出援手。史丹利自然一點也不覺得有錯,可能還為趕走一個麻煩鬼而沾沾自喜,但也許他將再也無法挽回史黛拉對他的愛和自己的兒子了。
|白蘭琪|
「有錢人總是寂寞的,一個同時擁有美貌與智慧的女人,能使男人的生命增加光彩,那就是我所擁有的,任時間也不能奪走,雖然外表上的美已不在,但是內在的美、精神上的富有、一顆溫柔的心......這些我都有,不但沒有被奪走,反而愈來愈成熟。奇怪的是,儘管我擁有這麼多內在的財富,我仍然被稱為貧窮的女人,我自認為是個非常富有的人。」
這部片與幾年前看過的《藍色茉莉》極為相似,很可能是致敬之作,但也許因為性騷擾疑雲,我對導演伍迪·艾倫不是很有好感,還有雖然我愛死了凱特·布蘭琪,但我必須說,《慾望街車》真的是經典,劇本、台詞都是絕佳,當然這部片原本就是田納西·威廉斯的著名劇作,多次改編成舞台劇進行演出,台詞和演員間擦出的火花必定是劇本最著重的要素,伍迪·艾倫寫出的對話和劇本也一直都很精彩,可是費雯·麗演出的白蘭琪簡直是神來一筆,真的演得極好。
|白蘭琪|
「有錢人總是寂寞的,一個同時擁有美貌與智慧的女人,能使男人的生命增加光彩,那就是我所擁有的,任時間也不能奪走,雖然外表上的美已不在,但是內在的美、精神上的富有、一顆溫柔的心......這些我都有,不但沒有被奪走,反而愈來愈成熟。奇怪的是,儘管我擁有這麼多內在的財富,我仍然被稱為貧窮的女人,我自認為是個非常富有的人。」
這部片與幾年前看過的《藍色茉莉》極為相似,很可能是致敬之作,但也許因為性騷擾疑雲,我對導演伍迪·艾倫不是很有好感,還有雖然我愛死了凱特·布蘭琪,但我必須說,《慾望街車》真的是經典,劇本、台詞都是絕佳,當然這部片原本就是田納西·威廉斯的著名劇作,多次改編成舞台劇進行演出,台詞和演員間擦出的火花必定是劇本最著重的要素,伍迪·艾倫寫出的對話和劇本也一直都很精彩,可是費雯·麗演出的白蘭琪簡直是神來一筆,真的演得極好。
我認為《藍色茉莉》的主角茉莉會讓人覺得她自作自受,不但攀龍附鳳,為了不被拋棄,甚至主動揭發丈夫的不法行為;但白蘭琪不太一樣,她原本就出生在富裕的家庭,家道沒落、丈夫懷著秘密,這些都是她無法選擇的意外,原本置身天堂、不必憂愁生存困難的女人,最終只剩下獨自一人面對這豺狼虎豹的世界,她唯一能作為武器的只有自己的魅力,可是她的自律和耐心都不持久,丈夫的死也讓她無法再次全心全意對待他人,事實上也找不到第二個能讓她愛得那麼深的男人,於是受慾望驅使,白蘭琪其實也是親手葬送了自己可能會獲得的幸福。然而,雖說懷著秘密本就不值得別人對你百分百信賴,但也不代表別人可以隨便對待你,可憐的白蘭琪,沒有任何人可以強暴別人,這絕對是犯罪,而犯罪的人,還覺得受害者是罪有應得。
「這世界可真複雜,謝謝你的仁慈,這正是我需要的。」
「這世界可真複雜,謝謝你的仁慈,這正是我需要的。」
白蘭琪一直都是個過分浪漫的人,美好的幻夢是她保護自己渾身是傷的偽裝,也是為了不讓自己再次受到傷害而啟動的機制。也許現實中若有像白蘭琪這樣的人,我聽聞了這些事也會覺得是她自己有問題 (就像洛覺得茉莉有病一樣),但我們是不是應該更加寬容,不該被那些成見綁架? 她缺少的只是別人真心誠意地對待,不是那種只肖想著她的身體的人,友善地對他人伸出援手,我想現在的人已經越來越少這麼做了。
史丹利有一幕喝醉打了妻子,後來卻像隻溫馴的貓咪乞求她回到自己身邊;雖然是相當恐怖的情緒勒索,那一幕卻讓我留下非常強烈的印象,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史丹利絕對是個大男人主義,說不出好聽的話、心情不好就動手動腳,把自己的老婆地位看得很低;雖然我的父親不會打人,但言語暴力卻是使用過頭,媽媽說他口不擇言、出口無心,但聽者有意;長大後媽媽告訴我,在我國高中的時候,她有五六年沒跟爸爸說過話,後來我剛上大學,姊姊馬上要結婚了,她帶爸爸去參加一個心靈成長、洗心革面的活動,要我跟媽媽去做見證,我記得非常清楚,我當時一點都不覺得爸爸會有所改變,到了現場後,不太記得實際情況是如何,可是爸爸哭了,我們全家都哭了,再後來爸爸退休,真的變了很多很多,我想都沒想過的那種改變。
我猜,媽媽嚷著要離婚跟他冷戰,爸爸就像史丹利那樣也很難受吧;另一個浮現的片段是《恐怖份子》中李立中不能接受妻子要離婚的事實。這些男人,不管他們是如何對待妻子的,心裡面還是有著難以割捨的感情。
我猜,媽媽嚷著要離婚跟他冷戰,爸爸就像史丹利那樣也很難受吧;另一個浮現的片段是《恐怖份子》中李立中不能接受妻子要離婚的事實。這些男人,不管他們是如何對待妻子的,心裡面還是有著難以割捨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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