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碳變 Altered Carbon : :

萊塔·卡羅格里迪斯 2018《碳變 Altered Carbon》IMDB 8.3 / Rotten Tomatoes 65% / 豆瓣 7.5

一樣是在Netflix上發表的影集，一樣看到預告就覺得非看不可，但打開以後，就會對那超王道的Cyberpunk設定感到了無新趣，不過繼續看下去，會覺得特效跟美術都投注了相當心力。《碳變》還是有其值得肯定之處，對於未來有了更進一步的驚悚想像，這樣的作品，如果出現在80、90年代，一定超級轟動，可惜現代的我們早已熟悉《銀翼》、《攻殼》，還有近期數不勝數的科幻作品，或許《碳變》只能融化在潮流之中，可惜沒能做出獨特性並跳脫框架。



[ 永生者富，貧者命賤 ]

這部影集所有的事件觸發都圍繞在這個中心設定之下，也是這部作品最有價值的所在——永生——雖說這個概念可能在《睜開你的雙眼》、《香草天空》就有過相似的設定了，但它把隨著這樣的未來接踵而至的生活面向都描繪了出來，戰爭、宗教、貧富差距、社會問題，每個爭議之處都因為和現在、和歷史都如此相似，而有了更多的可信度，也就顯得更加驚悚、更讓人不忍直視，真是悲哀的未來啊。

「復生太多次的危險在於，會忘記懼怕死亡，不把死神看作精妙的比喻。」

永生的可能，在於人類發明了一種將意識和記憶存進裝置保存的科技，稱作「堆線」。影集《黑鏡》有將記憶儲存成可提取閱讀的資料之設定，或是《盜夢偵探》也有將夢境轉化成影像畫面的設定，也就是說只要能將人類腦海的儲存方式完全電子化，便能做出如同影集所示範的雲端備份、資料傳輸等類似現代科技所能達到的高度，再配合製作精良的人造人，能夠負擔這些龐大開銷的富人便能永生永世活著，用錢滾錢的方式賺進永生永世的財富，成為社會上獨大的企業主、成為眾人景仰的對象、成為權威的象徵、成為最高等的階級、最終成為了神，他們被稱為「瑪士」。

「創造出堆線是個奇蹟，也是人類滅亡的開始。從現在開始之後百年、千年，我能預見我們未來的模樣，那不是人類；一個富有、具有權勢的新階級人群，他們不用對任何人負責，而且永生不死。死亡是對抗人性黑暗面的終極安全保障，現在人類中的怪物將會擁有一切、消費一切、掌控一切，他們會讓自己成為上帝，而將我們變為奴隸。文明正瀕臨崩潰，如果我們不在現實中阻止永生這項詛咒，絕望就會落在後人身上。有生命興衰，人類才會平等。」

影集內有著非常明確的貧富描寫，富者如同天神般住在雲端上方，建築設計有如神殿；住在地上的平民必須努力擠進上流階層才能一窺天上的生活，犯一點小錯就可能被剝奪進出的資格；天人有時也會下凡來探望賤民，因為他們擁有數之不盡的義體，就算接觸帶有劇毒的人群，瞬間中毒死亡也無所謂，就像在傳教或是行使神蹟，簡直是活在世上行走的神。這群貌似德高望重的「瑪士」，影集便藉著推理解謎的劇情，層層撥開富人們極力隱藏的黑暗真相。



[ 視生命為無物 ]

「永生，對於那些負擔得起的人來說，意味著能夠永遠控制那些負擔不起的人，這就是我給人類帶來的禮物，而那也是我們都該死去的原因。」

主線劇情的瑪士Bancroft自殺之謎，牽扯到一個年輕白人女孩的死亡和宗教的矛盾——女孩在主角Kovacs的妹妹Rei的頂級性愛旅店服務，Bancroft喜歡將獵物凌虐至死，通常他會負責這群死者的再生，年輕女孩也打著能夠復生的主意才決定跳樓自殺，沒想到Rei卻欺騙了所有的員工，她讓客人將店裡的小姐和牛郎虐死，並擅自改寫死者的宗教編碼，新天主教的信仰者禁止復活，這群死者便再無說出真相的權利；至於Bancroft的自殺，即來自於他被捉住把柄後，動用自己強大的權力協助Rei阻止死者復活的法案通過，於是這間死過無數人的旅店便不會遭受牽連，但這對於Bancroft的良心是過重的負擔，也許是偽善，明知自己做過許多殘酷之事，卻希望在回憶裡永遠處於高道德的標準之上，他渴求遺忘自己的失德，結果忘記他本身是不求真相不罷手的性格，最終從別人口中聽來自己的過錯，Bancroft展現謙卑願悔改的姿態。


支線劇情中，身體與心智支離破碎的年輕黑人女孩，其身體死亡也與Bancroft有關，但因為她精神崩潰無法言語，主角拜託他居住的人工智能旅館幫忙強健並拯救她的心智，女孩透過體格與精神的鍛鍊找回保護自己的能力，最終出面指控自己因懷了Bancroft的孩子，而受到其妻子Miriam的毆打與致使心智潰散的精神拷問。與Bancroft尚存的良心不同，Miriam並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殘酷的或者是不對的，而只在乎被丈夫背叛的感受，但明明她也會出外找樂子，只能說活得太久，是非對錯對他們來說都不再重要，他人的生命被輕賤，只有自己才是寶貴的。



[ 關於死亡 ]

「不管你活多久，生命都不會完結。你要學會讓世界繼續，接受死亡是人生的一部分。」

人們都懼怕死亡，不願意面對死亡，於是貧窮的人們使用政府提供的免費福利，讓親朋好友復活，但無法選擇軀體來源的結果，讓十幾歲的孩子復活在老人的體內，或是讓老奶奶復活在暴走族的體內。這段墨西哥亡靈節的橋段讓人想起《可可夜總會》，與親友團聚的節日，自然會緬懷過世的親人，但復生一日回到人間走上一遭的外婆，卻希望孫女不要再讓她復活。世界依然前行著，如果人類只懂得回頭看，或是只懂得抓住自己現在所擁有的幸福，那麼他怎能體會到死亡所帶來的悲痛和自我的成長，也永遠無法學會獨自面對失去所能帶來的堅強。如果上一代就如此軟弱，那麼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的下一代又會是如何? 大概就像是Bancroft膝下的子女們，即使早已高齡六七十歲，卻要在父母之下永遠做個純粹的孩子，不被允許長大，然後培養出另一批不把生命當作一回事的敗類。

另一方面，影集還有個復活是為了指認兇手的設定。在這個復活已成為人民福利的社會，學會接納死亡大概是一個必須學習的課題，而非經常上演的非自願戲碼。信仰所影響的價值觀本就會讓每個人都抱持著不同的理念，學會尊重和善待他人，該是這個血腥殘暴的未來所必須正視的問題。

「數位人體傳送的還是人類的靈魂嗎?」

稍微點出這個有趣的問題。我們都覺得人類擁有靈魂，死後靈魂離開軀體，靈魂還能有自己的思考和動作，才會有附生等情況，但意識和記憶完全數位化後，軀體死亡，難道靈魂是困在「堆線」內嗎? 還是根本沒有所謂的靈魂存在，或者說數位化的「堆線」，真的是活生生的人嗎? 如果意識和記憶可以複製或者被創造出來，我們真的能確信自己是曾經存在的人嗎? 就這個和其他科幻作品完全不同模式的設定來說 (畢竟其他作品都以人會衰老死亡為前提，尚未探討到永生的概念)，我覺得是蠻創新的突破。



[ 戰爭 ]

「當勝利者來撰寫歷史時，就會演變為另一種戰爭，抹殺對於戰敗一方的記憶。」

最後再提一下故事中的故事——Kovacs的一生。Tak和Rei是亞裔後代，母親是個軟弱的存在，處在暴力的環境中，無法保護自己的孩子，Tak起而反抗，殺死了施暴者，從此他被迫拋棄自己本來的身體，為買下他的政府服務，無數次從不同的戰士體內復生，無數次前往戰場，就這樣遇見被政府賣給日本黑道的妹妹，兩人並肩從軍方和黑幫中殺出自己的生存之道，但被夾擊追殺的兩難中，反抗軍對兩人伸出援手，從未感受過真正的平等和平凡幸福的Tak，在這裡找到了歸屬感和願為之赴湯蹈火的理由，他找到了自己的家，然而Rei卻非如此。

反抗軍的首領，也是Tak的情人，她是「堆線」的創造者。原本她只是遵循著研究員的本能，意欲探知宇宙更多的奧秘，於是延長了自己的生命和有限的時空跨越方式，但後來她發現自己的作品將會創造數之不盡的怪物，即使她本意並非如此也無能為力，所以她想要摧毀這項劃時代的創作，讓人類重回一生的生命。Tak相信她也支持她的理念，可是Rei卻不然。從小受盡委屈，Rei想要無限的生命、無盡的財富、永遠的時間，和她最愛的兄長長相廝守，基本上我覺得她戀兄情結相當嚴重，也就因為如此，Rei作為反抗軍的間諜，毀滅了哥哥所有的愛和希望，還認為自己是在為他好，其實她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你已變成了我們之前所對抗的東西。」Rei即是慾望和恐懼的化身，她的醜陋和偽善就是創造者的噩夢成真。

戰敗便失去了正名的資格，在歷史上成為千古罪人和十惡不赦的惡人。如果還有第二季，我蠻希望可以看到轉型正義的劇情，影集既然有這樣的設定，或許也有這樣的企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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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打了一大堆，都是從設定延伸出來的想法，事實上《碳變》這部影集我覺得可看度最高的大概就是特效吧，和《駭客任務》類似模式的虛擬拷問場所，視覺做得很棒啊! 但說到劇情編排和邏輯，我覺得實在沒有表現得很好，分支太多太雜亂，劇情整理的方式也蠻隨便的，最後急轉直下全部都是幕後黑手妹妹Rei的傑作轉得十分生硬，男女主角之間的感情到底有沒有個底也很模糊，除卻上述值得探討的部分，其他地方我覺得就只是用各種極端的腥羶色在餵食喜歡這類劇情的觀眾吧，以這個超級反烏托邦王道作品對上哲思甚深的《西部世界》，後者突然視覺震撼力度就弱了許多，但作品深度前者卻無可比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