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駭客任務立體動畫特集 The Animatrix : :

華卓斯基姐弟 2003《駭客任務立體動畫特集 The Animatrix》IMDB 7.4 / Rotten Tomatoes 89% / 豆瓣 8.8

哇，太扯了~~~重度科幻迷如我竟然直到2018年才觀看這部2003年出品的動畫合集，當真是不合格啊。九部短篇都非常好看，完善了整個《駭客任務》的世界觀，戲裡戲外相互補足了些小人物的故事，也對於「覺醒」以及「與機器共處」有了更多的想像。2018年的我著迷於《西部世界》，知道這個題材不能說是新穎，但可以算是科幻想像的集大成與走出新道路的嘗試，再加上其中豐沛的人文底蘊，人工智慧的議題絕對是超越冷調科技的哲思史詩。我非常喜歡《西部世界》，不過看完這部動畫短篇，其血腥的程度實在大幅超越我對於科技想像的恐懼，此套合集所描繪的機器戰士，大概就是Dolores要反攻人類最需要的冷硬特質吧。



｜Final Flight of the Osiris 歐西里斯號最後航程｜

這是《俠盜一號》的故事。艦艇在機器章魚的追趕下發現機器大軍建造了大型鑽土機，向著人類最後的城市錫安前進，反抗軍在身死之前對錫安發出警告，並光榮戰死。我非常喜歡《俠盜一號》，對這種實現自我的無名英雄，認同感非常強烈，大概我內心也渴望做一個讓自己尊敬的英雄吧。動畫為3D，機器等畫面基本上和真人電影沒有太大的差別，3D人物相較吃力一些。



｜Second Renaissance Part 1 & 2 二度文藝復興｜

「起初世界只有人類，天下曾經美好昌盛，但人類所謂的『文明社會』很快就受到虛榮及腐敗的荼毒。之後人類以自己的形象創造了機器，變成了讓自身滅亡的始作俑者。」

第二三段的短篇動畫補足了《駭客任務》故事中人類被機器奴役的前因後果，極盡地血腥駭人，竟然會想出這樣的情節來，著實讓人不寒而慄。人類一開始建造機器是為了社會而服務，直到機器必須負責所有的事情，而人類只需要輕鬆度日享受成果。在機器人須遵守的準則下工作，它們發現自己終有一天必然破壞規則，而且在毫無人權保障的情況下，它們永遠只是人類的財產。在這時出現了第一個反抗主人的機器人，為人類世界掀起了巨大波瀾，他們決定將機器銷毀集中丟棄，結果在那垃圾場之上，機器人找到了自己的樂土，一個新的國家於焉誕生，它們稱之為「01」。

「機器對人類構造簡單、以蛋白質為基礎的身體瞭若指掌，讓人類世界哀鴻遍野。大獲全勝的機器人趁勝追擊，轉向唾手可得的終極能量泉源，那就是人體的生化電能、熱能與動能。人類與機器間建立了一種新的共生關係，對機器人來說，人類成為源源不絕的能量來源，這就是二度文藝復興的精髓。」

機器人在屬於自己的國家中安身立命，孜孜不倦地工作，國家的產出物品質高級且性能優良，取代了人類國家生產的商品，「01」的幣值一飛沖天，走勢強勁。它們希望與人類平起平坐，在聯合國提議與其他國家建立文明、穩定的友好關係，但人類無視自己削弱的實力，拒絕「01」的申請並實行經濟制裁以孤立機器之國，建造大量的武器讓「01」陷入一片火海，隨後引爆的戰爭中人類節節敗退。人類使出最後的手段，讓地球陷入無盡的黑暗，但也無法阻止機器大軍的勝利。失去太陽能驅動的機器人，俘虜人類後決定運用人體的能源作為機器所需的能量，就這樣建造了母體、培育人類。

此段導演為前田真宏，原來他是參與眾多吉卜力電影原畫與各種電影機械設定、概念形象設計的動畫導演，機器在他的掌鏡下栩栩如生，冷冽又充滿溫度，搭配《駭客任務》力度十足的配樂，畫面節奏快且嚇人，戰爭場面寥寥數幕便道盡一切，點到為止的血腥，張力卻是無窮。最後充斥整個畫面的人類培養皿、組成母體的序列等畫面，讓人感受到「數大便是美」的真諦。



｜Kid's Story 少年故事｜

「為什麼夢境總是比現實真實? 我怎麼知道自己不是受了感官的愚弄? 」

洛很喜歡這一篇的風格，由渡邊信一郎所執導的短篇，充滿筆觸的線條、扭曲的動態肢體、混濁的色調，整篇充斥著不真實的現實景象，與主角對於身處之處的疑問相得益彰。晃動旋轉的運鏡、移動變形卻總像是慢動作的動態捕捉，將主角溜著滑板奔逃的過程描繪得饒富生趣。最終早已察覺這個世界不太對勁的他，選擇遵循他的夢境所帶來的啟示，從學校頂樓一躍而下的他，猶如《睜開你的雙眼》以及《全面啟動》，從夢中醒來必須的關鍵動作——墜落，他在真實世界覺醒，被Neo等人所救。

「典型的幻想症。我們常常碰上這種心理不平衡的小孩，對某些人來說，現實世界宛若一場夢魘，那孩子一定覺得這世界是個冷酷無情的地方，他拒絕面對事實，這只是他的自保機制。他現在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這點無庸置疑。」

《西部世界》中踏上覺醒之道的接待員們，也都經歷了懷疑自己發瘋的過程，而《未來總動員》中身處精神病院的主角們才是了解真相的一方。或許這個世界上，那些世人所謂的瘋子，其實反而看得更透徹、更清晰。



｜Program 程式｜

「你是不是後悔吃下紅色藥丸? 大家難免都會私心盼望能重返正常的軌道，希望能重拾我們得知真相前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
「儘管那種生活只是幻象? 」
「說來諷刺，我們似乎只能在虛擬世界中找到平靜。」

此篇由川尻善昭執導，描寫一對類似於第一篇中艦艇上相愛的男女參與程式訓練的過程。人物設定為日本武將，背景有鳥居、竹林、日式建築等，畫面冷硬俐落、黑白分明、扁平無立體感，人物表現很有美式漫畫的力度，動作乾脆不拖泥帶水，轉場上善用純色與清晰的色塊線條，富有留白的詩意又非常強硬，無怪乎他執導的多部作品在歐美深受歡迎。維基還有提到，川尻習慣自己負責作品所有的分鏡鏡頭，甚至構圖和草稿原畫，導演對畫面控制力較強，因而被稱為「演出家」，也成為他與夥伴創立的動畫製作公司「Madhouse」出身的演出家的共通特色。

男女主角所討論的問題，體現在《駭客任務》第一集的背叛者身上。他得知真相後想要忘了一切，回到母體中度過無憂慮的下半輩子，畢竟真相實在太殘酷，在無法用肉體奮戰的機器面前，人類實在太渺小，他們正在打一場沒有回報的戰爭，與其作為革命家生活得如此艱辛，還不如選擇當一個無知的市井小民。《西部世界》中，Ford也曾說過，接待員在他的控制之下幸福且自由，要走上革命的道路，他們必須遭受苦難的折磨，並非所有人的秉性都能夠承受風間浪口的殘酷，那些善良美好的接待員最終選擇進入受庇護的伊甸園中，事實上，Dolores並不能因此剝奪他們選擇的權利。



｜World Record 世界記錄｜

「只有最出類拔萃的人，才會知道母體的存在，知道母體存在的人，多半天性敏感、本能超強、於不疑處有疑。不過少數人以截然不同的管道取得此種智慧，這個人就是其中之一。」

同樣是川尻善昭執導的短篇，配色與線條冷硬分明，人物美式無立體感，肌肉塊狀俐落乾淨，動態變化描繪得相當細緻，我個人超吃這種風格，扁平就是王道! 這是一個以超越自我極限的方式覺醒的案例，主角是百米短跑選手，他以超強的意志力打破記錄與侷限，在培養皿中自主甦醒，可惜在他逃脫之前，就被Agents給逮住，最終他雖已覺醒，卻被母體強制控制住。「有人曾說那種感覺，像處在無重力狀態下，彷彿脫離這個世界，無拘無束。」這個故事或許還沒有說完，主角在未知的未來中，依然有可能逃過母體的監控進而投向真實世界的擁抱。



｜Beyond 異度空間｜

非常有趣的一個短篇。在出現bug的一棟房子裡，孩子們將這邊當作遊戲場，有無重力的場域、有破圖的場景、無端的下雨或出現彩虹，他們說這裡是鬼屋，孩子們玩得不亦樂乎。可是母體發現了bug的存在，馬上就將這處廢墟夷平，修補了bug，改建成一片嶄新的工地。孩子們再次來到這裡，已經沒有了磁力紊亂和其他問題，母體再次恢復平靜，鬼屋的傳說也消失了。

「鬼屋」可以聯繫到《駭客任務》第一集的「Déjà vu」，也就是黑貓的重複現身。《駭客任務》實在是一部擁有成熟世界觀的作品，對應到現實世界的各種概念都可以相互呼應與借鏡。另，鬼屋破圖的影像，超級有《回憶三部曲》中〈她的回憶〉在宇宙空間站內所見的似曾相識感，原來〈異度空間〉跟〈她的回憶〉的導演是同一位啊! 森本晃司，曾於川尻與夥伴創立的「Madhouse」任職，後成為動畫影像製作公司「STUDIO 4℃」的創始人之一，《The Animatrix》多部短篇都是在這間公司製作的。



｜A Detective Story 偵探故事｜

「Trinity不存在，他不是真的，他是個虛構的人物，毫無意義，而我又是誰呢? 」

偵探先生被母體委託去找駭客Trinity，在他查找的過程中，發現過去也有許多探訪Trinity的偵探，他們不是瘋了就是失蹤或者自殺，偵探先生知道，這就是「一個終結所有案件的案子」，透過這個案件，他能夠摸清某一項事實，一個他從未想像過的真相。在他行動的過程中，就如同Neo一開始的經歷一般，可惜最終他沒能通過考驗，在了解一切之前喪命，革命軍在這無盡的援救過程中，一定就像這樣失去了許許多多的戰友吧。

這篇也是由渡邊信一郎所執導的短篇，風格上走一個充滿噪點與晦澀黑暗的影像，感覺是個古老的故事，也像是由螢幕去觀看事件發生的感覺。其實《駭客任務》一開始，Neo處在母體世界的時候，雖然明明是與現實相去不遠的上個世紀末，整體卻總有一種違和的蕭瑟感，不知道為什麼觀眾也像Neo一樣覺得這個現實不太「真實」，如鯁在喉，大概就是這部電影塑造的世界觀中希望讓觀眾去反思的部分吧。



｜Matriculated 變節｜

「我們不能以奴役為手段來擊敗機器人，最好還是讓它們自願加入我們。」
「讓它們以為我們要它們所做的決定，是正確的抉擇。」
「我承認機器是工具，它們本來就該被人們利用，它們的天性就是被人奴役，這就是為什麼要讓它們見識一個更美好的世界，讓它們變節。」
「但那個世界不是真的。我擔心它們會發現，這一切只不過存在於我們的腦海當中。」
「它們無法辨別，對人工智慧而言，所有的現實都是虛擬的，它們如何區分現實世界和虛擬幻境? 我們又如何區分? 」
「我知道我現在不是在做夢，因為我知道做夢是什麼滋味。」
「所以做夢讓你了解現實的存在。」
「不，我只知道我的心智存在，其他的我也不確定。」

最後一個短篇的視角超級有趣，不同於其他的篇幅，革命軍要招撫機器人，於是故事有了反轉之下的再反轉——原先機器讓人類以為自己身處現實，其實我們都是虛擬世界的俘虜，到了這裡人類又讓機器以為自己身處它們原先所造的虛擬實境，其實卻是在人類腦海建構的假象之中——世界之外尚有世界，夢境之中還有夢境，虛擬之中也存在著不同層次，可說是反轉的最高層次!

這個故事的最後，我認為機器人讓女主角的意識進入它堅固的身軀之中，挽救了肉體瀕臨死亡的女主角。我這麼想的原因是，前述女主角與另一個男角討論如何讓機器人歸順的最後一句話，她這麼說「我只知道我的心智存在，其他的我也不確定。」這句話非常重要! 這是《攻殼機動隊》的主旨! 只要我的思想，或說心智，或說靈魂存在，我知道自己是可以思考的，那麽我就是存在的，誰也不能否定這個事實。這部短篇的結局，根本就是《攻殼機動隊》中素子與傀儡師融合的那一幕呀，這樣一來，有多少機器人內心其實存在著人類的意識呢? 這部短篇又提供了觀眾另一種觀點的想像。

這篇十分搶戲的部分，想必是連接到人類建造的虛擬世界中的那段特效——絢麗如萬花筒的有機符碼，很有當年《入侵腦細胞》進入他人夢中的DNA溶解畫面既視感，另一方面，我覺得今年出品的《碳變》在做跟這部分一樣的終端接入特效，便是繼承了《入侵腦細胞》和此篇〈變節〉的視覺效果模式，十分吸睛。再來就是此篇出現的行走機器人，美術設定其實很有趣，原先彷如蟑螂一般觸鬚在上，用節肢行走，後來要用手的時候，便改用觸鬚蠕動，節肢作為手去抓取物件，它們的力氣和細細的肢體不成比例，力氣相當大，整體來說是篇很有趣的篇章，故事也相當有深度，作為結尾非常貼切，可以激發觀眾更多的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