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明亮 1992《青少年哪吒 Rebels of the Neon God》IMDB 7.6 / Rotten Tomatoes 100% / 豆瓣 8
|青少年的徬徨迷惘|
故事分為兩條主線,一條記錄不良少年阿澤與阿彬的日常,另一條是重考生小康的自我探索之旅。第一條線中,阿澤將青少年要踏入社會之前的轉變時期詮釋得很到位——他整日無所事事,像《AKIRA》中的金田一群人般騎車𨑨迌,以偷竊電話亭、面紙機的零錢、與電動玩具店的主機板維生,並與哥哥的女友阿桂勾搭糾纏。阿澤的現狀,就如他家中那灘堵塞而進退不得的死水,每當他回到家獨自面對濕漉漉的房子,他看來總是頹喪,他就像是在死水中掙扎一般,既無法回頭,也無法如其他人的人生隨著河水順流而下。
電影最後,阿澤的機車被砸毀、兩人偷主機板被發現、阿彬被打個半死,阿桂抱著求他遠走高飛,阿澤卻哭道「我不知道要去哪裡。」這幕實在讓人感觸頗深,想起前陣子看張作驥導演的《那個我最親愛的陌生人》,裡面有一段是剛出獄的年輕媽媽,受輔導員勸導不要再與之前不好的朋友來往,找個好工作認真生活,但離開後她還是待在同樣的環境中,我就覺得,離開舒適圈根本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在熟悉的環境中有熟悉的朋友、熟悉的生活方式,要一個人突然成長、前進,哪有那麼容易做到? 像阿澤跟阿彬這樣的年輕人,可能根本沒有相關知識,或許也不願意尋找管道支援,他們對於未來的徬徨迷惘,也有一種拒絕踏入社會的意味存在。
洛剛畢業退伍的那段時間,他也不願意進公司勞碌,尋了很多邊角門路,最後還是不得不進入社會,不得不面對長大。社會化之前的陣痛期,有些人可以無縫接軌 (像我就是),有些人卻得陣痛很久,他們身上有股傲氣,眼神凌厲,不甘願與一般人為伍,卻成為被社會拋下遺忘的一群人,或許這就是洛對這部電影比我更感同身受的地方吧。另一方面,阿桂這樣的女生,我想即使到現在都還有非常多,她雖然有男朋友,卻依然到處留情,只要尋到更好的歸宿,她可以拋棄任何事物;阿桂雖然有在打工,卻沒有生涯規劃,或許跟了一個最好的選擇,結婚生子 (像小康的媽媽一樣),這就是她對於人生的想像了。
|青少年的反叛|
小康這條線,我覺得比起迷惘,更多的是反叛。一個與父母同住、有家可歸的台北小孩,在家裡沒有獲得愛,在學習上沒有獲得成就,在西門町穿梭的期間,受不良少年的身姿所吸引 (當然一開始是因為阿澤打破他父親計程車的後照鏡才認識的),小康依循著不良少年的步伐體驗不一樣的生活方式,他瞞著父母把補習費退掉用來玩樂,再趁著阿澤和阿桂開房間的時候毀壞阿澤的機車,到底小康這麼做,是為父親的計程車後照鏡報仇,還是因為自己隱約對同性的好感產生嫉妒而不自知,甚或只是想要博得心儀之人的注意呢? 總之,小康歡快的起乩舞之下,是濃濃的心酸,他喜歡的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他費盡心思的破壞只是造成他人的困擾,其實,他什麼都沒有得到,這種隨之而來的失落心情,我們不會比他體會得更深。
電影中小康去冰宮溜冰的片段,非常優美地展示了他的茫然無措——冰宮是年輕人交往娛樂的場所,許多人在「接龍」的時候第一次牽到女生的手,但是畫面藉由小康獨自一人,對比背後一長串連在一起的人群,在喧嘩饒嚷之中顯露小康寂寞的心情。但小康無疑還是幸運的,他雖是個憂鬱的年輕人,也從這段探索之旅和交友實驗了解到自己的性傾向,可是他還有接納自己的父母,就算爸爸是個壓力山大的大男人,媽媽又是個神經兮兮的碎念王,可是父母總還能夠無條件地接住他,小康只要能夠找到自己前進的方向,再找到值得去愛的人事物,他還可以繼續走下去,人生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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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知名導演的首部長片,《青少年哪吒》的迷茫感真是絕贊,陳昭榮所展示的不良感跟憂鬱神情,只有那個年紀才可以表現得如此純粹,李康生的怪誕肢體也實在令人印象深刻。其中我覺得最特別的是「台北」這個場景,在電影的鏡頭底下,竟然如此沒有地域感,成排的電動、百貨公司、冰宮,就連騎著機車呼嘯而過的不良少年,好多場景都像是發生在日本。受歐美與日本等強文化影響,台灣的面貌一直都是被拼湊出來的,尤其電影完結在中華商場消失之前、鐵路地下化之時,在一部由外籍導演拍攝的電影裡,能夠看見台灣本身也如角色一般尋找著自己的定位,覺得是很特別的一道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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