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燕尾蝶 Swallowtail Butterfly : :

岩井俊二 1996《燕尾蝶 Swallowtail Butterfly》IMDB 7.5 / Rotten Tomatoes 89% / 豆瓣 8.7

青春期很迷岩井俊二那時候，光是《青春電幻物語》、《花與愛麗絲》、《情書》，情感便滿溢到讓我無法思考，再加上當時膠卷電影的畫質實在讓人不敢恭維，看了《燕尾蝶》的片頭後就關掉了這部片，導致我竟然直到映後25年的今天才看了這麼讚的電影 ! 不過回頭想想，青春期能夠同理《青春電幻物語》對於少年殘酷空虛生活的迷惘，能夠同理《花與愛麗絲》對於家庭渴望及情感慰藉的迷惘，也能夠同理《情書》對於情竇初開及失去愛人的迷惘，當時的我卻不一定能同理《燕尾蝶》對於人生追求的迷惘，30歲這個年紀，比起20幾歲更加成熟了一些再來看，第一遍就能夠看到很多深層次的東西，對岩井俊二這位導演的認識也更為深刻，他最好的作品都是包辦了導演、編劇、剪輯，甚至連音樂都是由自己創作的，真的太厲害了。

｜破碎的淘金夢｜

日圓曾是世界上最強勢的貨幣。為了一攫千金而來到日本的外國人們，將那裡稱為「圓都 Yentown」，而日本人則將這些住在日本的非法勞動者蔑稱為「圓盜」。無名少女的母親是圓都裡的一名妓女，母親死後，少女無所依靠，最後被胸前有著蝴蝶刺青的妓女固力果收留。固力果是一位從上海來到日本的圓盜，她為少女取名燕尾蝶。某日，她們意外殺死了一名想要強暴燕尾蝶的黑道份子，並從屍體中得到一卷存有電子磁條的錄音帶，一群人利用磁條製造偽鈔，大賺了一筆，其中兩人選擇帶著錢回自己的國家，飛鴻則帶著固力果和燕尾蝶在市中心開了一間叫做「圓都俱樂部」的Livehouse，固力果因此踏上歌手之路。

固力果說她最討厭唱歌了，我想是因為唱歌是她用來勾引男人的手段，歌聲讓她在妓女之中脫穎而出，是她的武器，除此之外，當她可以自在地唱給身邊的人聽的時候，那才是固力果最開心、最自由的狀態。然而飛鴻除了對她的歌聲著迷，也深感其中的商業價值——飛鴻被出賣又重獲自由後，眼前〈上海寶貝〉的大型看板正在架設，他看見蝴蝶起飛到他無法觸碰的地方——於是他選擇與固力果的經紀人做金錢交易，除了實質拿到錢以外，可能他是想成全固力果的歌手身份，畢竟她作為歌手能夠走到多遠，這是飛鴻無能為力的，但他卻不知道對於固力果來說，能夠與喜歡的人一起生活、平凡的唱歌就是她的幸福，她根本不需要當歌手，做回妓女也無所謂，只要能夠在日常生活中一起歡笑，金錢、名聲，這些身外之物都不是她所追求的。

另一方面，年少的燕尾蝶在多次探視飛鴻後動了真情，她懷念大家一起經營「圓都俱樂部」時聚在一起的幸福模樣，誤以為只要有錢就能夠買回當初的時光，但她不知道的是，時光是一去不復返的。燕尾蝶再次用磁條製造偽鈔換了一大筆錢，追查磁條下落的黑道組織找到了固力果及飛鴻，在命運捉弄下，固力果受廢車場的終極boss狼朗保護滅了梁魁的手下，飛鴻那邊雖然驚險逃脫，卻全身是血又拿著假鈔，被警察逮個正著，最終在嚴刑逼供下死去。電影結束在梁魁再次巧遇燕尾蝶的一幕，燕尾蝶隨手給了他找尋已久的錄音帶，甚至聽說她的名字是由自己失散已久的妹妹固力果起的，我想那一刻梁魁的腦袋都要短路了吧 XD

「日本曾經歷很富裕的年代，但那時候，日本人卻活得很沒有生氣。」

在馬欣的文章中看到她訪問岩井俊二時，他曾如此說道，我想這就是他拍攝《燕尾蝶》的初衷吧。這群圓盜雖然窮困，卻活得自由自在、無比暢快，他們總想得到各式各樣的賺錢花招，還會如同嬉皮社群般聚在一起找樂子，後來賺到錢開的店面也只為經營夢想，而不是為了賺更多的錢，他們活得充滿熱情，每天都富足又快樂，坐在螢幕後面的我們，都能被他們的生活所感染，也更容易嗅到那如曇花一現、終將落幕的悲劇。不過這部電影的編排真的是充滿驚喜，就像梁魁出場時，我就一直等著他與固力果兄妹相認，沒想到劇情偏就不這樣演 ! 再如固力果被黑道逼著去廢車廠拿回錄音帶時，根本想不到黑道會被火箭筒給幹掉 XDD 種種安排cult十足，卻又不會落入俗套，因此即使有人物去世了，剩下來的人物卻也從過程中找到了人生的核心——雖然淘金夢碎，他們卻找到了互相扶持的家人，在日本這片土地落地生根。

｜身份的認同｜

「我的雙親是美國人，但出生長大都在日本，好死不死日本的英語教育很爛，害我完全不會講英文，我這樣算是日本人還是美國人? 就因為我們的外表，到哪裡都被當成外國人，但我可是土生土長的日本人，我沒有日本以外的祖國，出生和死亡都在榻榻米上。圓盜都是有故鄉的人，我多羨慕你們還有祖國可回。像我們這種人和圓盜第二代，一定要有另一種稱號，我靈光一現想好了，『第三類文化之子』，還不錯吧? 」

電影對於身份認同提出了一個挺有趣的觀點，並透過多位移民的面孔來講述這件事——燕尾蝶是圓盜第二代，但她不會說中文，只會說日文與英文；飛鴻身為圓盜，他會說中文與英文，卻不會日文；另外就像說上面這段話的移民二代，雖然長得像外國人，卻自我認同為日本人。這些打破刻板印象的身份認同，想必在全球化的世界趨勢中將會越來越模糊。此外，除了這種自己選擇身份的狀況，若是因為殖民統治而被迫選擇身份，那種複雜的認同狀況感覺更是心酸又矛盾。

｜少女的成長｜

電影最主要的意象，就是透過「毛毛蟲長成了蝴蝶」來表現「成長」這件事，而這個「少女的成長」，似乎也濃縮了各種移民與人物的縮影在其中。每個人曾經都是毛毛蟲，有過迷惘與不知所措，在人生的各種遭遇中逐漸成長、羽化成蝶，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大人。少女最終不會變成她第一次遇見的斷翅落蝶，而是從一位無法為母親舉辦喪禮、需要他人收留的孩子，成為一個能夠庇護他人的成熟大人。

｜充滿個性的拍攝與剪輯手法｜

看了一下我寫過的《青春電幻物語》，說是非常喜歡其中的意識流與蒙太奇手法。雖然《燕尾蝶》看起來非常迷幻，但我覺得兩部片不一樣。《燕尾蝶》更直覺、更滿腔發洩、並且更cult，眾多出乎意料且異於常理的安排，讓這部片蒙上一層魔幻的色彩，在寫實之中設計讓人拍案叫絕的橋段，既戲謔又哭笑不得，真的是非常酷，就像上次看《墮落天使》給我的感覺一樣，超暈的鏡頭與細碎的剪輯方式，讓整部片充滿了「個性」，我覺得這是最貼切的形容詞。

《青春電幻物語》就不一樣了，經過幾年的淬煉，岩井俊二在處理迷惘與悲劇上，手法變得非常洗鍊，並選擇透過溫暖動人的畫面與音樂來擁抱角色的殘破不堪，那種溫柔，反而更加凸顯現實的痛苦，讓我看得心都碎了。而《燕尾蝶》的人物雖然一無所有，卻活出了他們的態度與色彩，整部片充滿躁動與活力，就連歌曲也是由Chara那種又撒嬌、又可愛、又放縱發洩的音調來詮釋，看完會給人暢快淋漓的感覺，真的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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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岩井俊二能夠那麼貫徹始終地在他的作品裡討論「迷惘」這個主題，是因為他自己身兼導演、編劇、剪輯，有時候還包辦音樂，能像他那麼多工且品質也有一定保證的導演真的很少，他的作品都充滿了他自己的味道，實在非常厲害。岩井俊二在超過20年的創作生涯中，還將世界變遷的軌跡寫進他的作品裡，就像《被遺忘的新娘》中對於網路交友的迷惘，很喜歡他對於社會的觀察與反思，還有他總會以一些意想不到的發展切入來激盪觀者的腦神經，眾多作品拼湊出了這位導演的樣貌，創作真是一件浪漫的事情呀。